萧砚把银铃塞回萧晚手里，拉着她和简凝快步往侧门走。陈伯在前面带路，驼着背，脚步却很稳。后院已经被黑牌照的车围住，前门也不安全，只能从夹道绕去隔壁药铺。
街道上没人，连街边的小贩都收了摊。空气闷得很，像是要下雨。
他们刚拐进巷子，远处就传来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从街口驶来，速度不慢。
“快！”陈伯低声说。
四人贴着墙根走，萧晚的手一直抓着哥哥的袖子。她的呼吸有点急，但没出声。简凝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那辆车，眉头皱了一下。
到了药铺后门，陈伯敲了三下门，停一拍，又敲两下。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
药铺老板认识陈伯，没多问就让他们进了屋。屋子不大，堆满了药材，味道很浓。
“能待多久？”萧砚问。
“最多两个钟头。”老板说，“我这里不是常用地点，待久了容易被人盯上。”
萧砚点头。“够了。”
他转头看陈伯。“你刚才怎么突然冲进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陈伯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外面用油纸裹着。他打开一层，再打开一层，最后露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这是我在老宅地窖里找到的。”他说，“原本藏在灶台底下，用铁盒装着。我昨天才想起来那个地方。”
萧砚接过纸条展开。
上面是几行潦草的字，写着一个名字：李承远。后面跟着日期——十年前的七月十五。还有一句话：“先帝遗诏未毁，藏于东陵偏殿第三石柱内。”
他看完，脸色变了。
“这个李承远……是不是就是照片里那个人？”萧晚凑过来问。
陈伯点头。“是他。当年他是宫里最信任的侍卫统领，政变那天失踪了。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简凝盯着那张纸。“如果这份遗诏是真的，那就意味着现在的皇位不正。谢云启敢这么嚣张，是不是因为他掌握了这个秘密？或者……他根本就想利用这个东西？”
“不止。”陈伯低声说，“我还知道一件事。当年萧家被抄，表面上是因为通敌罪名，其实是有人递了密报，说老爷私藏前朝信物。那份密报，署名是沈夫人。”
“沈夫人？”萧晚瞪大眼睛。
“对。”陈伯看着她，“但她不是主谋。真正写密报的人，是简柔的母亲，那个奶娘。她早就投靠了谢家的老太爷，一直在等机会动手。”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萧砚把纸条攥紧。“所以萧家的死，不只是因为权斗，而是早就被算计好的？”
“是。”陈伯说，“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把这一天的消息交到你手上。”
他说完，从衣服内层又掏出一个小木匣。匣子很旧，边角都有磨损。
“这是我临走前，从老爷书房暗格拿出来的。我一直不敢拿出来，怕被人发现。现在……我觉得该给你了。”
萧砚接过木匣，打开。
里面是一枚铜牌，上面刻着“御前侍卫”四个字。背面有个编号：九七三。
这不是普通的牌子。
这是皇宫禁军的身份凭证，只有直接受命于皇帝的人才有。
“这牌子不该在萧家。”简凝说，“除非……你们家跟皇室有过秘密往来。”
萧砚没说话。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在深夜见人，那些人穿着不起眼的衣服，但从不下跪。有一次他问父亲，那人是谁。父亲只说了一句：“是旧人。”
原来不是旧人，是旧臣。
“谢云启知道这些吗？”他问陈伯。
“他知道一部分。”陈伯说，“但他不知道遗诏还在。他这些年找遍了东陵，都没找到第三石柱的位置。因为那根柱子后来塌了，重修时被人换了位置。只有萧家的人知道新柱子在哪。”
萧砚抬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重修那天，是我亲自去监工的。”陈伯声音低下去，“那时候我还年轻，老爷让我守着那个位置，谁都不能靠近。柱子里面埋了东西，我没敢看是什么，只知道必须保住它。”
萧晚忽然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去找遗诏？”
“不行。”简凝立刻反对，“我们现在出去就是送死。谢云启已经封锁全城，火车站、码头都有人守。就算我们能找到东陵，也进不去。”
“可这是唯一能翻盘的机会。”萧晚坚持。
“我不否认。”简凝看着她，“但我们得先活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联系外界。报社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早上六点，三家报纸同时发稿。只要有一篇登出来，就能引起震动。”
“可谢云启会压稿。”萧砚说。
“我知道。”简凝嘴角动了动，“所以我留了后手。我把材料分成了五份，分别交给不同的人。有记者，有教会学校的老师，还有一个洋行的买办。他们都不认识彼此，也不知道自己手里那份是不是完整的。只要其中一人把内容传出去，消息就会散开。”
萧砚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这几天。”她说，“你以为我每天只是来喝茶聊天？”
他没再问。
外面天色越来越暗。药铺老板提醒他们，再过半小时就得换地方。
陈伯站起身。“我送你们去下一个点。”
“你不一起走？”萧晚问。
“我不能。”他说，“我年纪大了，走多了容易被人记住。而且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萧砚盯着他。
陈伯没回答，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里鼓起一块，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你们先走。”他说，“我会跟上。”
萧砚没动。
他知道陈伯在隐瞒什么。
这个老人从小看着他长大，每次家里出事，他都会默默收拾残局。前世萧家被抄那天，也是陈伯把他和妹妹从后门送走，自己留下断后。后来他听说，陈伯是被活活打死的，尸体扔在乱葬岗。
他不想历史重演。
“你到底还有什么没说？”他问。
陈伯叹了口气。“我藏了一份名单。是当年参与政变的所有人，包括现在还在位的官员。这份名单一旦公开，半个朝廷都要塌。”
萧晚倒吸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简凝问。
“因为时机不到。”他说，“以前拿出来，只会让我们都死得更快。但现在不一样了。谢云启病重，裴渊开始动摇，军政府内部也有裂痕。只要再推一把，就能乱起来。”
“你要拿这份名单去换命？”萧砚问。
“我要拿它去换你们的命。”陈伯看着他，“少爷，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也不会讲大道理。我只知道，老爷临死前把我叫到床前，说了一句话：‘护好砚儿，护好晚儿。别的，都不重要。’”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
“等一下。”萧砚叫住他。
陈伯停下，没回头。
“如果你出事了，名单怎么办？”
老人笑了笑。“在我身上。要是我死了，你们自然会找到。”
门开了又关。
屋里只剩三人。
萧晚咬着嘴唇。“他会死吗？”
萧砚没说话。
他知道答案。
像陈伯这样的人，一旦动手，就不会活着回来。
简凝走到窗边，掀开一点帘子往外看。“车走了，我们可以走了。”
他们从药铺后门离开，沿着小巷往北走。雨终于落了下来，打在屋顶上噼啪响。
走到第三个路口时，萧砚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一条黑影站在巷口，穿着长衫，拄着拐杖。
那人没动，只是站着。
萧砚看清了他的脸。
是陈伯。
他应该已经走了，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下一秒，一道车灯扫过巷口。
那人不见了。
萧砚心里一沉。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手伸进衣袋，握住了那枚铜牌。
铜牌冰凉，边缘有些粗糙，像是被人磨过。
他没告诉别人，这块牌子的编号下面，还有一道极细的刻痕。那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符号——像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他记得这个符号。
小时候在父亲的书匣里见过一次。
当时他问那是什么。
父亲说：“这是开门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