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羽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门口,依旧戴着那张银色面具,姿态慵懒地倚着门框,目光在苏清韫和床上的谢珩之间流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玩味。
“看来,雨夜的坦诚,似乎让某些东西……不一样了?”他的声音清越,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苏清韫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没有听到。
萧墨羽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知道真相的感觉如何?是觉得恨意有了更明确的目标,还是……发现恨一个人,原来也可以如此无力?”
苏清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萧墨羽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石室内回荡,带着令人不适的寒意:“恨皇帝?你拿什么恨?恨李崇明?他如今权倾朝野,根深蒂固。恨谢珩?他也不过是枚棋子,如今更是半死不活。苏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执着于这所谓的‘真相’?无知无觉地恨着,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不是吗?”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诱惑着,也摧毁着。
苏清韫缓缓转过头,看向萧墨羽。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黑暗。
“萧先生,”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说完了吗?”
萧墨羽面具后的眉毛似乎挑动了一下,对她的反应感到一丝意外,随即又化为更浓的兴味:“有趣。看来,这场雨,倒是浇醒了一些别的东西。”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留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在空气中飘散,“好好照顾他吧,他的命,现在可连着你的‘念想’呢。”
石室重归寂静。
苏清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床上的谢珩。萧墨羽的话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恨意无法消弭,可除了恨,她似乎也被迫绑在了这个男人的命运之轮上。他的生死,关乎着她能否继续探寻更深的真相,也关乎着……她心底那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牵绊。
夜色再次降临。仆从送来了清淡的粥食和汤药。苏清韫强迫自己吃了一些,然后端起那碗漆黑的汤药,走到床边。
她扶起昏迷的谢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点点地将药汁喂入他口中。药很苦,他即使在昏迷中也本能地抗拒,眉头蹙起,药汁从嘴角溢出不少。苏清韫耐心地擦拭干净,继续喂,直到小半碗药喂完。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她没有回到之前的矮凳,而是就着床沿,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石床栏杆。
石室内,夜明珠的光芒柔和而恒定。谢珩的呼吸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苏清韫听着他的呼吸声,看着跳跃在自己掌心、那因喂药而沾染的些许药汁痕迹,心中一片空茫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头轻轻靠在床柱上,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她似乎感觉到一只滚烫的手,极其轻微地、带着不确定的试探,碰了碰她垂落在床沿的手指。那触碰一触即分,快得像是幻觉。
她没有睁眼,只是在模糊的梦境边缘,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烬夜未尽,风雨暂歇。
在这深藏于山腹的囚笼里,在两个被真相撕裂的灵魂之间,一种基于破碎之上、充斥着痛苦与无奈的诡异温存,如同石缝中顽强钻出的毒草,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滋生。
而这温存,是救赎的开始,还是更深沉毁灭的序曲?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