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远处火把的光亮正在快速逼近,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林低头看着地下的包裹——那是他被薇琳摔散的行李,现在被她小心翼翼地重新收拾好,甚至还用一块干净的布包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林的声音冷得像冰,灰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十岁的脸上还沾着刚才战斗时溅上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小修罗。
薇琳坐在地上,紫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全是泪痕。她抬头看向林,紫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愧疚。当她的目光接触到林冰冷的表情时,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我...我是来...薇琳的声音细如蚊呐,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林接过包裹,动作粗暴地检查里面的物品。那本《火魔法基础法典》还在,米拉的牙齿护身符也被细心地用布包好了。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
我在屋子里等...实在等不下去 ...薇琳结结巴巴地解释,声音带着哭腔,路上遇见…小艾米说你在这个方向...我就...我没想到…会成这样 ……
嗖——啪!
一支箭突然射在巷子尽头的墙壁上,打断了薇琳的话。所有人的身体都绷紧了。更多的火把光亮正在靠近,隐约能听到护卫们的吼叫声:在这边!发现血迹了!
尤拉的黑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觉的光芒,她握紧铁管,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老罗恩靠在墙边,脸色惨白,但眼神依然坚定。老人捂着断裂的锁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痛楚。
该死...这下真麻烦 …林咬着牙低声咒骂,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绝境——魔力几乎耗尽,带着受伤的老罗恩和没用的薇琳,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罗恩爷,林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趁护卫还没到,你们先走。被他们发现你们袭击镇长的人,你们就别想在这待了。
林指了指地上三具护卫的尸体,月光照在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上,显得格外骇人。他又转向尤拉:你也走。我答应过你两清了。
奥瑟听到林的话,猛地抬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他抓紧林的手,声音发抖:林...我们...
放心,林捏了捏奥瑟的手指,声音柔和了些,等会儿我们直接去抢驿站的马车。凭我的身手,他们抓不到我们。
老罗恩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老人艰难地直起身子,花白的头发在月光下像一团乱麻。他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子,老罗恩的声音沙哑却有力,我孙女欠你的,老头子我会还,绝不食言 。我不会让你们两个小鬼去送死。
尤拉单膝跪地,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她抓起林的手,将他的短刀郑重地放回掌心:林大人,您给了我新生。让我重新感受到活着……真的活着 ...我绝不会丢下您。
奥瑟紧紧抓住林的手,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但他蓝色的眼睛却直视着林,里面是全然的信任。林...我听你的。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看着这一张张脸——受伤却倔强的老罗恩,誓死效忠的尤拉,完全信赖他的奥瑟,还有...那个跌坐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紫发女孩。
老罗恩突然挣扎着站起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抚上薇琳的脸颊。老人的手掌粗糙得像树皮,但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他抹去孙女脸上的泪水,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火光在巷口跳跃,将老罗恩满是皱纹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他那只没受伤的右手颤抖着抚上薇琳的脸颊,粗糙的拇指轻轻擦过女孩脸上混着泥土的泪水。
丫头...老人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丝,听爷爷说...
薇琳的紫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不断涌出,在火光下像破碎的紫水晶。她的手指死死攥着老罗恩的衣襟,指节泛白,仿佛一松手老人就会消失。
不...不要...薇琳摇着头,紫发黏在泪湿的脸上,爷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老罗恩的手掌顺着薇琳的脸颊滑到她的后脑勺,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轻轻抚摸。老人能感觉到孙女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就像当年在垃圾堆里发现她一样 。
傻丫头...老罗恩的声音突然哽咽了,爷爷怎么会怪你呢...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捅进薇琳的心脏。她猛地扑进老人怀里,额头抵着老人断裂的锁骨处,泪水瞬间浸透了老人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薇琳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我不该那么说...我不该背叛他们...我更不该说您不把我当孙女...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鲜血从指缝渗出。这一刻,所有的悔恨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老罗恩从垃圾堆里抱起浑身是伤的她;想起每次偷东西被抓,都是老人赔着笑脸去赎人;想起发烧时,老人整夜不睡守在床边...
巷子另一头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能照到他们脚下的血迹。林握着短刀的手指节发白,灰色的眼睛不断在巷口和这对祖孙之间游移。
没时间了!林压低声音吼道。
老罗恩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突然抓住薇琳的肩膀,用尽全力将她推开。薇琳踉跄着后退几步,鞋底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罗恩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严厉,脸上的皱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深刻,马上走!回酒馆拿上钱袋,去找码头的老汤姆!
薇琳的视野完全模糊了。泪水在她紫眼睛里疯狂打转,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汇聚成小小的水珠。她看到爷爷左肩不自然地塌陷着,看到那件熟悉的旧皮围裙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看到老人花白胡子上的唾液泡沫——那是忍痛时咬破嘴唇流出的血。
不...不...薇琳的喉咙里挤出幼兽般的呜咽,又扑向罗恩爷爷身旁 ,手指死死攥住老罗恩的衣襟,指节泛着青白,我不走...我要和爷爷一起...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每个字都带着剧烈的颤音。指甲隔着布料抠进老人胸口的皮肉,仿佛这样就能永远留住这个怀抱的温度。七年来无数个清晨的景象在脑海中闪回——爷爷在灶台前煎蛋的背影,给她梳头时笨拙的手指,冬夜里裹着同一床被子的温暖...
老罗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那双常年酿酒的手此刻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在薇琳细瘦的腕骨上留下淤青。
松手!老人突然暴喝,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滚回酒馆去!离开这!现在!
薇琳如遭雷击般僵住了。这是七年来爷爷第一次对她说字。她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连呼吸都忘记了。
快走啊!老罗恩暴喝一声,声音大得连林都吓了一跳,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薇琳脸上。她的身体猛地僵住,紫眼睛里的泪水突然停止了流动,只剩下无尽的空洞。
回酒馆 ……拿上那个钱袋...老人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某种诀别的温柔,去找码头找老汤姆...就说...就说你是我孙女...
薇琳突然扑上去抱住老人的腿,眼泪鼻涕糊在老人沾血的裤管上。她哭得浑身抽搐,几乎要背过气去:我...我不要钱袋...我只要爷爷...
老罗恩的声音又软了下来,身体紧紧抱着薇琳这个在这世间唯一可以称之为至亲的人 ,带着无尽的疲惫,丫头...爷爷永远爱你...
薇琳的眼泪再次决堤。她看着爷爷苍老的脸——那些皱纹里藏着多少为她操的心,那些白发中又有多少是因她而生。此刻老人的眼睛里,没有责备,只有她从小看到大的、那种无条件的爱。
爷爷...薇琳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
老罗恩突然转身,用身体挡在薇琳和巷口之间。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那么瘦小,却又那么坚定。
老人头也不回地喊道,别回头!
薇琳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林的银发上沾着血迹,灰眼睛里的冰冷稍稍融化;奥瑟躲在林身后,金发脏兮兮的,蓝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尤拉握紧铁管,黑眼睛里是誓死的决心;而她的爷爷,那个总是笑呵呵的老人,此刻正用佝偻的背影为她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咻————!
又一支箭射来时,薇琳终于动了。
呜……嗯……
她转身冲进黑暗的巷子。紫发在身后飞舞,泪水在空中划出闪亮的轨迹。
她没有回头。
但她听见身后传来爷爷最后的喊声,那声音穿过箭矢的破空声,穿过护卫们的吼叫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好好活下去!丫头!
这句话成了压垮薇琳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啊……啊……嗯…啊………
但最终,她只是强忍着哭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像只受伤的紫蝴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而在她身后,老罗恩看着孙女远去的背影,浑浊的泪水终于落下。老人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擦了擦眼睛,然后转身面对逼近的火光,挺直了佝偻的背。
来吧,杂种们,老罗恩啐了一口血沫,拿起旁边护卫们尸体上的铁剑,让我老头子教教你们怎么打架。
奥瑟的小手紧紧攥住林的衣角,蓝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尤拉架起老罗恩,铁管在手中闪着寒光。
现在四个人的影子在火光中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勇士。远处的钟声突然响起,午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