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的手指刚刚从王子湿润的脸颊收回，房门把手便无声转动起来。
空气骤然凝固。
奥黛尔贵妃踏入房间的瞬间，整个空间的温度仿佛下降了三度。她今日穿着珍珠灰的束腰长裙，裙摆上绣着银线蛛网纹路，随着步伐闪烁着诡谲的光泽。林注意到她的指甲涂成了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小老师~贵妃的声音甜腻如蜜，红唇弯成完美的月牙，我儿子今天学得如何？
王子猛地颤抖起来，手指死死揪住灰斗篷的边缘，骨节泛出青白。林看到男孩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被强光照射的夜行动物，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紊乱。
比昨天进步更大，夫人。林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在王子与贵妃之间，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这是他和奥瑟斯刚约定的暗号，表示。
贵妃漫不经心地拾起桌上的作业本。她翻页的动作优雅却粗暴，羊皮纸在她指尖发出痛苦的呻吟。林瞥见王子随着每一页翻动而轻微抽搐的肩膀——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里，藏着男孩拼命压抑的恐惧。
今天就到这儿吧。贵妃突然合上本子，像丢弃垃圾般将它扔回桌面，我儿子好像也累了呢。
王子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林看到他的嘴唇开始泛白，细小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在阳光下像破碎的水晶。更可怕的是男孩的眼神——那里面翻涌着某种绝望的、濒死动物般的哀鸣，仿佛眼睁睁看着救命稻草从指间溜走。
待会儿请老师跟我讨论教学计划。贵妃的指尖划过林的肩膀，蔻丹在银发上留下一道暗红残影，我准备了上好的红茶...
（要来了吗…… ）
林的后颈寒毛倒竖。他能感觉到王子投来的视线，像烧红的铁丝般灼烫。就在这窒息般的寂静中——
我、我想再学一会儿。
声音细若蚊吟，却如同惊雷炸响。
奥黛尔贵妃完美无瑕的笑容凝固了。她缓缓转头，看向那个裹在灰斗篷里的瘦小身影。王子站立的姿势古怪而僵硬，像是被无形的线强行提起的人偶，膝盖不住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
（他在反抗...）
这个认知让林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看见王子淡金色的睫毛被泪水浸湿，看见他死死攥着的拳头里渗出鲜血——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但男孩依然倔强地站着。
贵妃的表情开始崩塌。那种伪装的和蔼像融化的蜡油般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大理石本质。她的嘴角还在上扬，但眼睛已经变成了毒蛇的竖瞳：亲爱的，老师累了。身为王子要懂得...
夫人。林突然打断她，声音清朗如教堂钟声，课程进度若被打断，恐怕会影响殿下以后的成绩。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门外——那里站着两名低垂着头的女仆和一名侍卫，陛下上月刚颁布了新教育令，不是吗？
空气仿佛被冻结。贵妃涂着蔻丹的手指猛地收紧，林听到自己肩头的衣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她的瞳孔收缩到极致，在苍白的面容上像两个漆黑的针孔。
一秒。两秒。
看来我儿子...真的很喜欢这个老师呢。
最终从贵妃牙缝里挤出的声音甜得发腻，却让房间里的烛火同时摇曳起来。她转身时裙摆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珍珠项链在颈间勒出深红的痕迹。当房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时，林听见某种瓷器被砸碎的闷响从走廊传来。
王子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来。林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他，触手的布料已经被冷汗浸透。男孩在他怀中剧烈颤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更令人心惊的是——王子的裤脚确实洇出了一小片深色水渍，但林假装没有看见，只是稳稳地扶着他走向床榻。
做得好。他在王子耳边轻语，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你比想象中勇敢。
奥瑟斯蜷缩进羽绒被里，灰斗篷仍紧紧裹在身上，像一只拒绝破茧的蝶。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但眼神依旧涣散，仿佛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抗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林安静地坐在床沿，目光扫过房间每个角落——珐琅钟上的第五道划痕、书桌边缘新添的指甲抓痕、以及床头柜上一盏可疑的香薰灯，正散发着甜到发腻的薰衣草气息。他悄悄将香灯挪远了些，从怀中掏出一小包晒干的夜光花瓣（米娅硬塞给他的精灵草药），藏在王子的枕套内侧。
窗外，那只鎏金鸟笼中的夜莺突然开始疯狂扑腾翅膀，撞得笼子哐当作响。林转头望去，恰好看见一根淡金色的羽毛从栏杆间隙飘落——就像某个被囚禁的灵魂，终于尝试着扇动了一下翅膀。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将两人笼罩在斑斓的光晕里。林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袖口——那里本该藏着毒刃，此刻却空空如也。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畏惧。
（三天...太快了 ）
他又在心中默数。贵妃的耐心只维持了三天，而现在，棋盘已经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