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带着铁和火的味道。
这风不是普通的风,是从地底裂缝里冲上来的热气。它夹着熔岩的气味、金属烧焦的味道,还有一点说不清的腥味。风吹到我脸上,像小刀在划皮肤,但被我身上一层光挡住了。那层光是银白色的,带点蓝紫色,像水银流动。它是从我左边身体发出来的。
右边不一样。
青色的纹路从肩膀爬到手指,像藤蔓一样慢慢跳动。那是自然的力量,有风、有水、有土、有木。它们缠在我的肉里,不伤我,也不离开。好像我的身体天生就能装下这两种力量。
我站在废墟上,脚下的石头裂开了,裂缝一直延伸进远处的灰雾。这里以前是个观测站,属于异能管理局第七区。现在只剩下烂墙和碎石头,钢筋弯得像枯树枝。
猛牛躺在不远处的石缝里,刚醒来,喘得很重。
他个子大,穿一件破了的外骨骼装甲。胸口的能量核心已经灭了,只有零星火花闪一下。他的脸埋在土里,额头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顺着眉毛流下来,在脸上混着泥沙,留下一道红印。但他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走过去扶他。
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现在不能停。我能感觉到体内的五种力量在打架,像五只野兽关在一个笼子里,互相撕咬。火在我身体里乱窜,烧得内脏发烫;水在肚子下面转圈,想把火压下去;风钻进四肢,让我又麻又痛;土沉在脊椎底,像块大石头;金属则像冷蛇,在神经上爬,想吞掉其他四种。
它们不听我管,也不想共存。
每次呼吸都像在打仗。我闭上眼,想用脑子控制这些能量,结果越集中,就越疼。好像我的身体只是一个瓶子,里面的灵魂快被扯碎了。
但我必须让它们安静。
不然我会先倒下。
我蹲下来,左手插进地上一滩金属液体里。那是战斗时从机械人身上化出来的合金,温度很高,能瞬间烧干人的肉。可当我把手放进去时,只是觉得烫——疼,但还能忍。
因为这种疼,我一直都在经历。
金属顺着手指往上爬,像活的一样贴在手臂上,很快变成一层薄薄的盔甲。我能感觉到它在跳,跟我体内金属的力量一起震动,好像本来就是一家。同时,我右手按住胸口。那里跳的东西不是心。
是许愿宝盒的核心。
它在我胸腔中间,贴着心脏,但不是人体器官。它是透明的椭圆晶体,里面有很多小亮点在转,像星星。每隔几秒就发出一声轻响,节奏很稳。小时候,我做噩梦哭醒时,妈妈总会拍着我背,哼一首没有词的歌。那声音温柔,让人安心。现在,宝盒的声音跟那首歌一模一样。
是巧合?还是故意设计的?
我不想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体内的能量。我把火从掌心逼出来,变成一条细细的红线,在空中绕成螺旋。火焰开始是橙红色,后来变白,最后边缘泛出蓝色——这是快要变成等离子的状态。
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再高一点,火就会反扑,烧坏我的神经。我猛地把这束蓝焰拍向地面,火像鞭子抽过去,“嗤”一声,岩石立刻融化、变黑。接着,地上浮现出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被人匆忙写下的密码。
我看不懂全部,但有一个我认识。
那是我家门锁上的图案。
小时候我们住老楼,防盗门有个特别的电子锁,要输密码还要扫指纹才能开。爸爸总说:“这是‘家的密码’,只有懂的人才能进来。”我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有一天我在书房看到一张图纸,上面画的根本不是普通锁,而是一组复杂的编码,中间正是这个符号。
现在,它出现在了地上由火刻出的符文里。
我的心跳加快了。
这不是偶然。这些符号是有信息的,是爸爸留下的线索。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引动火焰,这次加上了磁力控制。我调动金属力量,在掌心做一个小电磁环,把火包住,不让它乱散。这样一来,火变得很稳,像一把精细的刀,在地上划出更清楚的线。
一个个符号出现,连在一起,最后形成一段像dNA双螺旋一样的结构。
最后一笔刚完成,眼前突然黑了。
画面闪现。
我看见爸爸站在一片空虚中,周围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淡淡的灰雾。他穿着白大褂,袖口有墨迹,手里拿着一根发光的金属棒,前端亮得像太阳。他在空气中写字,一笔一划都很慢,每个动作都像算好了一样。那些字我不认识,是由点、线、圈组成的奇怪符号,排列方式像某种高科技的逻辑图。
他在说话,但我听不见。
我想靠近,却动不了。整个空间像是冻住了,只有他的身影慢慢转动,把那些符号写成一个大圆圈。突然,他停下,抬头看向我,眼神穿过时间和空间。
那一瞬间,我的心差点停了。
然后另一个画面跳出来:一个女人抱着婴儿笑。
阳光照在她脸上,屋里干净温暖,墙上挂着全家福,桌上有个生日蛋糕,插着三根蜡烛。她亲了亲婴儿的脸,嘴里说着什么,笑容很温柔。
假的。
我知道这是假的。
因为我没见过妈妈这样笑。
她死得早,是在我五岁那年。那天医院走廊灯很白,监护仪一直在叫,她躺在床上,戴着呼吸机,手冷得像铁栏杆。护士拦着我,我只能隔着玻璃看她慢慢断气。爸爸后来说,她是基因排斥反应死的——她的身体承受不了“项目”的副作用。
可现在,这段记忆被改了,披上了虚假的温情外衣。
我咬了一下舌头,嘴里有了血腥味。疼痛让我清醒过来,眼前的温馨场景立刻扭曲、破碎,像镜子被打碎。碎片后面露出真相——那是机械骨架,由很多小金属关节和油管组成,像蜘蛛撑起整个幻象的空间。
原来这不是回忆,是别人放进我脑子里的程序,专门用来骗我。
现实比我想象的更狠。
我不是在找过去,而是活在别人写的剧本里。
我第三次点火,这次直接把宝盒的能量调到最大。胸口一紧,一股滚烫的热流冲进全身。我的眼睛变红,耳朵里响起低沉的轰鸣,像古老的钟声在脑袋里响。火焰在我掌心炸开,又被我强行收拢,变成一根高速旋转的火柱。
我没犹豫,直接砸向地面。
轰!
大地猛地震动,岩石炸裂,灰尘冲天。之前出现的所有符号同时亮起,光芒连成一张网,最后围成一个完整的圈。那个由火焰写出的基因序列终于完整了,浮在空中,缓缓转动,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
虚空中的爸爸又出现了。
这次他是正对着我,眼神特别严肃,甚至有点难过。他开口了,声音传了过来,很低也很清楚:
“小满,你是门,也是锁。”
话音落下,我的头像被锤子狠狠打了一下。剧痛贯穿大脑,像无数烧红的针扎进来。我跪在地上,双手撑着滚烫的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耳朵流出血,滴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我不是普通的孩子。
我是被设计出来的。
妈妈怀我的时候,爸爸就把机械族的胚胎放进我身体里。这不是简单的基因改造,而是一次跨物种融合实验——把人类胚胎和远古机械生命的活性金属结合。我不是自然出生的婴儿,是实验体,是两个世界之间的钥匙。他们给这把钥匙加了个保险——父爱。
最后一个画面里,爸爸把我抱在怀里,用一把发光的刀划开我的后颈,塞进一枚晶体。他说:“这东西会保护你,也会杀死你。除非你能读懂它。”
然后他笑了,像完成了大事。
我喘着气,慢慢抬头。
猛牛已经站起来了,但他没过来。他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没打扰。他只是捡起旁边的重型震荡锤扛在肩上,警惕地看着四周。远处的地核裂缝还在跳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震动,好像地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出来了。
这时,我手腕上的金属碎片突然发烫。
我低头看,这是刚才从一个机械人身上拆下来的护腕碎片,边缘很锋利,上面有很多细纹。战斗时我割破手指,血滴到了上面。本来以为只是战利品,但现在它亮了,一闪一闪的,像是接到了信号。
下一秒,苏小雨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局里……政变了……”
她语气急,还有电流杂音,说明通讯被干扰了。
“有人拿着陈锋的文明杖……宣布接管所有权限……现在所有探员都被强制召回……标志是黑色玫瑰纹……”
声音到这里就没了。
我盯着那块碎片,血还在渗。它不再闪,也不灭,就停在半亮状态,像在等下一次激活。
政变?
陈锋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
他是异能管理局的创始人之一,拥有“文明杖”——能操控全球网络、改写数据的终极武器。十年前,他想启动“新纪元计划”,强行改变人类文明,结果被理事会投票放逐,灵魂关进了量子牢笼。他的权杖也被拆开,核心部件分散保管。
现在,有人拿着完整的文明杖,在局内部发动政变?
我站起来,走到裂缝边。下面看不到底,热浪扑面而来,空气因高温扭曲。刚才那些符文消失后,空中还留着一点光痕,像是爸爸写的基因序列还没完全散掉。如果我是钥匙,那就一定有对应的锁。
新神说过,打开真实世界需要三把钥匙的基因密码。
我现在看到的,应该是第一把。
怎么激活?
我摸了摸后颈。那里有道旧疤,小时候说是烫的,现在想来,可能是晶体植入的地方。我试着用火去碰它,刚靠近,皮肤就发紫,肌肉剧烈抽搐,像是强烈排斥。一股冰冷的警告感传回大脑——再进一步,神经系统会永久损坏。
不行。
不能硬来。
我回头看猛牛。他已经重新武装好了,站在原地等我下令。但他知道,现在的局面不是靠武力能解决的。信息太少,敌人太多。
爸爸把密码藏在他最后的记忆里,不是让我马上解开,而是等我真正准备好面对真相的那一天。
而现在,外面的世界已经开始崩塌了。
我抬起手,把最后一丝火收回体内。宝盒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提醒我什么。
愿望还能用。
但我不能再随便许了。每次使用,都会付出代价。前三次分别换来觉醒金属之力、短暂预知危险、逆转局部时间。代价不小:第一次失去味觉,第二次左耳聋了,第三次记忆断片,有些事永远忘了。
如果再许第四次,我不知道会失去什么。
也许,是我的“自己”。
苏小雨失联了,周明远不知在哪,陈锋的力量却回来了。他们一定也在找钥匙。
我握紧拳头,金属和血肉在掌心融合,变成半机械的爪子。指甲变成合金刃,指节出现齿轮,每次弯曲都有液压声。
我不是人,也不是机器。
我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道保险。
风忽然停了。
四周变得异常安静,连鸟叫虫鸣都没了。裂缝深处传来一声低响,像一扇大门被推开了一角。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从地下升起——不是气息,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种“认知”层面的压力,好像只要看一眼,脑子就会被改写。
我站着没动。
一个巨大的金属影子正从地下升起。
它轮廓模糊,但能看出是人形,超过三十米高,四肢修长,头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圈光带在转。它每上升一点,地面就下沉一点,石头自动变成台阶,像是迎接王者归来。
我知道它是谁。
或者说,它是什么。
它是“初号机”,爸爸最早做的自律型机械生命体,代号“守门者”。理论上已被销毁,实际上一直沉睡在地核隔离层下,等特定基因信号唤醒。
而现在,那个信号,正是我刚刚释放的完整符文序列。
它低下头,光带对准我。
一瞬间,大量数据冲进我脑子,不是通过耳朵或眼睛,而是直接进入意识。我看到了一幅星图,标着三个点:北极冰盖、太平洋深渊、喜马拉雅山脉腹地——那是另外两把钥匙的位置。
同时,一段文字浮现:
【验证通过。基因匹配度:97.8%。身份确认:继承者·门之钥。】
然后它说话了,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
“你迟到了十二年零三个月。”
我没回答,只是看着它。
它慢慢单膝跪地,金属膝盖砸在石头上,发出巨响。
“等待终结。使命重启。”
我闭上眼,感受体内五种力量渐渐平稳。火不狂躁了,水不压抑了,风找到了方向,土稳住了根,金属也不再想吞掉别的。它们开始融合,形成新的节奏,像宇宙刚开始时的第一缕秩序。
当我睁开眼时,眼里已没有迷茫。
我对猛牛说:“准备出发。”
“去哪儿?”他问。
我望向北方,那里乌云密布,雷光闪动。
“去找第二把钥匙。”
风又吹了起来,带着铁和火的味道,也带着希望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