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做？”
宁凡的声音在震荡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时间去权衡利弊，没有余地去计较得失。冥皇的意志如同灭顶的潮水，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其跨越无尽虚空传递来的冰冷与恶意，那是一种要将一切生机、一切秩序都拖入永恒寂灭的纯粹恶念。
轮回井的器灵，或者说那残留的应急程序，没有片刻迟疑。一道纯粹由信息流构成的光束，瞬间没入宁凡的眉心，将“轮回倒逆，因果重燃”这门禁忌之术的施展法门、能量运转轨迹、以及所需承担的巨大风险，毫无保留地印入他的识海。
信息量庞大到足以撑爆寻常渡劫修士的识海，但宁凡刚刚重塑、经过轮回洗礼的神魂坚韧无比，三源道晶微微旋转，便将这海量信息尽数消化理解。
此法，堪称逆天！
非是以蛮力对抗冥皇的意志，而是以一种更根本、更霸道的方式，暂时“改写”此地的因果规则！将冥皇侵蚀此地的这个“结果”，强行逆推回其尚未发生，或者其“因”被排斥出去的状态！
代价是巨大的。需要以轮回井残存的本源为能量源泉，以三生石碎片这等涉及命运本源的奇物为定位之引，更需要施术者以自身道源为薪柴，承受逆转因果所带来的恐怖反噬！轻则道基再次受损，重则可能被混乱的因果线彻底缠绕，永世沉沦！
“明白了。”宁凡睁开双眼，眼底深处三色道韵流转，已然洞悉一切。他看向南宫婉和云璃，语气快速而凝重，“婉儿，将三生石碎片与我彻底融合。云璃，以净世琉璃灯最大功率稳定石室空间，护住婉儿，无论发生什么，不要靠近轮回井！”
两女深知此刻已是生死存亡之秋，没有任何废话。南宫婉毫不犹豫地将三生石碎片按在宁凡掌心，碎片触碰到他新生的、蕴含着三源道力的血肉，顿时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化作一道温润流光，直接没入他眉心，与那盏心灯莲印交相辉映，形成了一道更加复杂玄奥的印记。
云璃则将净世琉璃灯悬于头顶，口诵真言，周身佛光前所未有的炽盛，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金色光罩，将她与南宫婉牢牢护在其中，光罩之外，佛莲朵朵绽放，试图定住这方摇摇欲坠的空间。
宁凡转身，面向那口光芒紊乱、暗红诅咒气息不断渗入的轮回井。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那枚三源道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
混沌色、轮回金、寂灭黑，三色光芒自他体内冲天而起，不再是各自为政，而是完美交融，化作一种混沌未明、却又包罗万象的奇异光辉。他双手抬起，十指如莲花绽放，结出一个复杂到极致、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至理的古印。
“以我三源为薪！”
“以三生定锚！”
“轮回井……逆转！”
他一声低喝，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法则层面！
整个轮回井核心空间，时间与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凝滞！下一刻，那口巨大的光芒之井，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呻吟！井壁之上，所有流淌的符文瞬间逆流！井中那原本顺时针旋转、象征着万物消亡与新生的混沌光芒旋涡，猛地一滞，随即……开始以违反常理的方式，逆时针疯狂倒转！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耳朵，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源自因果层面的剧烈震荡！石室之外，那正在疯狂冲击犴骷封印的冥皇诅咒触手，以及无数被污染的怨魂，动作猛地一僵，它们的存在本身，仿佛变得“虚幻”起来，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开始扭曲、模糊！
“蝼蚁……安敢撼动因果？！”
冥皇那冰冷宏大的意志，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震怒与一丝……难以置信！他感觉到，自己与此地那份牢固的“侵蚀”联系，正在被一股蛮横无理的力量强行“抹除”！不是切断，而是从根本上否定这份联系在此刻“存在”的合理性！
这是对他权柄的赤裸挑衅！
“寂灭……才是永恒的归宿！轮回……亦当终结！”
冥皇的意志彻底暴怒，那根暗红色的诅咒触手不再攻击犴骷，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凝聚了所有残余的诅咒之力，化作一柄横跨虚空的暗红巨矛，携带着湮灭万物、终结一切的恐怖道韵，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朝着轮回井核心、朝着正在施法的宁凡轰然刺来！
这一击，蕴含了冥皇本体隔着无尽虚空所能投射的绝大部分力量，誓要将宁凡这个“变数”连同这轮回井核心一同彻底摧毁！
巨矛未至，那恐怖的寂灭道压已经让云璃布下的佛光屏障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南宫婉脸色煞白，感觉神魂都要被冻结、撕裂！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宁凡，却仿佛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逆转轮回、重定因果的玄妙状态中。
他“看”到了无数纵横交错的因果之线，连接着过去、现在与未来。其中最为粗壮、最为邪恶的一根暗红色因果线，正从无尽虚空之外延伸而来，牢牢缠绕在往生殿废墟、缠绕在轮回井之上，这便是冥皇侵蚀的根源！
他的双手，仿佛握住了无形的法则之笔，以自身三源道力为墨，以逆转的轮回井为砚，对着那根暗红色的因果线，猛地“划”下！
不是斩断，而是——“涂抹”！将其从此地的“因果画卷”中，暂时性地强行抹去！
“因果……逆！”
嗤——！
一种无声无息，却让整个往生殿废墟，乃至更遥远虚空某些古老存在都心生感应的奇异波动，以轮回井为核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柄蕴含着冥皇含怒一击的暗红巨矛，在距离宁凡眉心只有三尺之遥时，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凭空抹去，没有爆炸，没有能量冲击，就那么诡异地、彻底地……消失了！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石室之外，那根庞大的诅咒触手，以及所有被污染的怨魂，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淡化，最终彻底不见踪影。就连弥漫在废墟各处的诅咒气息，也瞬间稀薄了无数倍，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净化、排斥了出去！
青铜巨像犴骷身上那不断收紧的魂力锁链，光芒急速黯淡，随后寸寸断裂，化为虚无。犴骷那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震，眼眶中原本即将熄灭的青色火焰，猛地重新燃烧起来，虽然依旧微弱，却充满了解脱与一丝……震撼！它难以置信地望向轮回井的方向。
成功了！
宁凡凭借轮回井残存本源、三生石碎片以及自身刚刚成就的三源道力，竟然真的暂时逆转了此地的局部因果，将冥皇的侵蚀强行“驱逐”了出去！
然而，施展这等逆天之术的代价，也瞬间降临！
“噗——！”
宁凡身形剧颤，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灰败的暗金色，其中甚至夹杂着细微的、如同破碎琉璃般的光点——那是他本源道力受损的迹象！
他眉心那融合了三生石与心灯莲印的印记，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丹田内，那枚刚刚凝聚、完美无瑕的三源道晶，虽然未曾再次破裂，但其上流转的光泽也明显暗淡了一分，旋转速度变得缓慢而沉重。
因果反噬！
逆转因果，等同于扰乱了既定的命运长河，必然要承受来自规则层面的惩罚。这反噬无形无质，却直接作用于施术者的道源与命运本身！若非他刚刚重塑道基，三源归一，根基远超同阶，恐怕这一下反噬就足以让他道晶再次崩碎，甚至真灵湮灭！
“宁凡！”南宫婉和云璃惊呼，想要上前。
“别过来！”宁凡低吼一声，强行稳住身形，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比刚才虚弱了不少，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紧紧盯着轮回井。
轮回井在完成了这次逆转因果的壮举后，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点，井壁上的符文大片大片地熄灭，那口由光芒构成的井身甚至开始变得透明、不稳定，仿佛随时可能消散。它残存的本源，几乎被这一下彻底抽空。
冥皇那暴怒的意志，在因果被逆转的瞬间，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壁隔绝，变得模糊而遥远，充满了不甘的咆哮，却难以再像之前那样直接降临、施加影响。他失去了对此地的直接“锚点”。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宁凡的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他感觉到，冥皇的意志并未退去，而是在外围徘徊，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机会。而且，逆转因果并非永久，这只是暂时的“驱逐”，随着时间的推移，冥皇的侵蚀很可能还会慢慢渗透回来。
必须尽快离开此地，或者……找到彻底解决冥皇威胁的方法！
就在这时，那几乎要消散的轮回井器灵，传递出了最后一段微弱的信息流，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以及一丝……托付。
“使命……完成……‘变数’已印证……”
“轮回火种……已传递……”
“前往……‘起源之地’……寻找……真正的……答案……”
“小心……‘祂’的……其他……棋子……”
信息到此，彻底断绝。轮回井最后的光芒也彻底熄灭，那口曾经执掌众生往生的光井，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于空中，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暗金色井台区域。
石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轮回井，这往生殿最后的核心，彻底消失了。
宁凡默默消化着器灵最后的信息，眉头紧锁。
“轮回火种？”他内视自身，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的外来力量。但器灵绝不会无的放矢。他回想起在轮回井中重塑道基时，那三种本源融合的过程，以及最后冲出的三色光柱……莫非，那新生的、完美融合的三源道晶，就是器灵所谓的“轮回火种”？一种新的、超越了往生殿旧有秩序的可能性的种子？
“起源之地……”这又是一个全新的、从未听过的地名。听起来，像是比往生殿更加古老、更加核心的所在。难道往生殿的崩毁、冥皇的背叛，其根源都指向那里？
“祂的……其他棋子……”这个“祂”指的是冥皇吗？还是指导致往生殿崩毁的、隐藏在冥皇背后的更黑手？除了冥皇，还有其他势力或者强者，在觊觎着轮回的权柄？
局中局，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深！往生殿的崩毁，冥皇的崛起，或许都只是冰山一角！
“宁凡，你怎么样？”南宫婉和云璃见轮回井消散，冥皇意志退去，这才急忙来到宁凡身边，关切地查探他的状况。
“无妨，只是消耗过大，受了些反噬。”宁凡压下心中的重重疑虑，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然后离开这片废墟。
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井台，又望向石室入口的方向。失去了轮回井核心的支撑，这处石室的封印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外面的诅咒暂时被清除，犴骷神将或许能给我们指引离开废墟的道路。”宁凡沉声道。
他需要时间消化此次轮回井之行的收获，更需要时间弄清楚“起源之地”和“其他棋子”的含义。冥皇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交锋，恐怕会更加凶险。
而他的道，在经历了轮回涅盘、因果重铸之后，终于踏上了一条前无古人的超脱之路。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但他道心坚定，无所畏惧。
三人稍作调息，宁凡勉强压制住道源的反噬，便起身朝着石室入口走去。
石室的符文大门在轮回井消散后，已然失去了光芒，变得如同普通石门。宁凡轻轻一推，石门便缓缓开启。
门外，不再是那片死寂的广场，而是直接连通着青铜巨像犴骷所在的区域。
只见那尊百丈巨像，依旧屹立在原地，但身上的锁链已然消失。它眼眶中的青色火焰稳定地燃烧着，虽然不复全盛时期的威势，却多了一份清醒与沧桑。
当宁凡三人走出时，犴骷那巨大的牛首缓缓低下，空洞的眼眶“注视”着宁凡，尤其是他眉心那黯淡的印记以及体内那圆融一体的三源道息。
一股带着感激、欣慰以及一丝复杂情绪的意念，传入三人的识海：
“继承火种之人……感谢汝……终结吾之漫长囚禁……”
“往生殿的使命……已然终结……新的轮回……当由汝等开辟……”
“循着冥冥中的指引……前往‘起源’吧……”
“小心……那些早已遗忘自身职责的……‘古老者’……”
“此地……不久矣……”
意念落下，犴骷那庞大的身躯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青光，如同沙化一般，从底部开始，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它被禁锢了无数岁月，使命已了，执念已消，终于得以解脱，回归天地。
宁凡默默看着犴骷消散，心中波澜起伏。古老者？是指像犴骷这样的往生殿旧部？还是指其他？
他抬起头，望向这片残破的往生殿废墟。灰蒙蒙的天空，死寂的大地，无尽的残骸……一个时代的终结。
而他的脚步，将迈向那未知的“起源”，揭开更加深邃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