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落霞谷途险，旧识藏祸心（三）
秦凝霜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周景紧绷的神经上。她晃了晃手里的碘伏瓶，透明液体里晃着细碎的光——那是周景从未见过的东西，却让他莫名心慌，尤其是她提到“处理伤口”时，眼神扫过他垂着的左臂，像能看穿道袍下藏着的秘密。
“不必了。”周景的声音陡然冷了些，往后又退了半步，后背几乎贴到破庙斑驳的木门，“我修习的‘清玄功’忌外物干扰，疗伤丹已经够用，就不劳姑娘费心。你们赶路要紧，别因我耽搁，免得被玄阴教追上。”
他这话听着在为众人着想，苏明哲却皱起了眉——青云宗的清玄功他也修过，虽忌阴邪之物，却从不排斥普通外伤药，周师兄这话，明显是在找借口。沈清寒也察觉到不对，悄悄往秦凝霜身边挪了半步，手里的警戒符捏得更紧，眼神死死盯着周景的鞋底——那几根黑色藤蔓碎屑还沾在上面，和地上被烧焦的噬人藤一模一样。
秦凝霜没再逼他，反而笑了笑，把碘伏瓶塞回布包，顺势往旁边的老槐树下挪了挪，故意露出脚踝上未处理完的伤口：“也是，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就在这歇会儿，处理下伤口再走——刚被噬人藤扎了，疼得厉害，幸好林阿树采了血止草，不然这一路流血，怕是走不到落霞谷。”
她说着，冲林阿树招了招手。林阿树刚从槐树干后探出头，听见这话赶紧跑过来，从药篓里抓出一把血止草，递到秦凝霜面前：“给你！多拿点，这草嚼烂了敷上，比你那‘消毒水’止血快！”
秦凝霜接过草，却没立刻嚼，反而看向周景，声音放得更随意：“周师兄要不要也拿点？这草在黑风岭到处都是，虽不是什么仙药，但对付小伤口管用——刚才看你嘴角有血，要是咳得厉害，煮水喝也能缓解，比硬扛着强。”
这话一出，周景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刚才咳嗽时确实咳了血，可他一直用袖子挡着，按理说秦凝霜站在几步外，根本看不清。更让他心惊的是，秦凝霜说“黑风岭到处都是”时，眼神扫过他的药篓——他刚才躲在附近时，为了装样子，顺手摘了几根普通草药放在空药篓里，可里面根本没有血止草！
“不必了。”周景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把药篓往身后藏了藏，“我……我带了疗伤丹，咳血不算大事，过会儿就好。”
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秦凝霜的眼睛。她心里已经有了八成把握——周景不仅和噬人藤有关，说不定还在撒谎，他根本不是从落霞谷逃出来的，而是早就藏在这破庙附近，等着他们来。可他为什么要等他们？是为了害他们，还是为了别的？
“凝霜姐，我帮你嚼草吧！”顾念凑过来，小手抓起一把血止草，塞进嘴里用力嚼起来，小脸憋得通红，“我娘以前受伤，都是我帮她嚼的，这样敷上更软和。”
秦凝霜摸了摸她的头，刚要说话，突然听见破庙里传来“哗啦”一声响——像是有东西倒在了地上。众人都吓了一跳，苏明哲立刻举着剑冲过去，沈清寒紧随其后，秦凝霜也拉起顾念，快步跟了过去。
破庙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地上的草堆上。草堆旁边，倒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手脚被绳子绑着，嘴里塞着布条，看到他们进来，眼睛瞬间亮了，拼命扭动着身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周景也跟了进来，看到地上的少年，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却被沈清寒一把拦住：“周师兄，这是谁？你藏在庙里的？”
“我……我不认识他！”周景的声音发慌，眼神躲闪着，“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被绑在这里了，我以为是玄阴教绑的人，没敢管……”
秦凝霜没理会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解开少年嘴里的布条。布条刚一拿下，少年就喘着粗气喊起来：“他们是玄阴教的人！那个穿青衣服的，和玄阴教的人一起绑的我！他们说要等一群从石洼村来的人，用我当诱饵，引什么藤出来！”
少年的话像炸雷一样，在破庙里炸开。苏明哲猛地回头，剑刃直指周景的喉咙：“周师兄，他说的是真的？你勾结玄阴教？”
“不是！我没有！”周景脸色惨白，拼命摇头，却被沈清寒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是他胡说！玄阴教的人抓了我，逼我在这里等你们，我要是不答应，他们就杀了这孩子！我是被逼的！”
“被逼的？”秦凝霜站起身，走到周景面前，眼神冷得像冰，“被逼着和玄阴教一起养噬人藤？被逼着在破庙外藏着，等我们过来就放藤缠我们？刚才柳母碰醒石兽的时候，你躲在旁边，怎么不出来帮忙？我们和噬人藤打斗的时候，你又在哪？”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周景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才石兽醒的时候，他确实躲在庙门后，想着要是石兽伤了人，他正好能“趁机”出来帮忙，刷点好感；后来噬人藤缠上来，他更是躲在庙里，看着秦凝霜他们打斗，想着要是他们被藤缠上，玄阴教的人就会过来，他就能趁机脱身。
“我……我只是想活下去……”周景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垂了下去，肩膀微微颤抖，“上个月我去落霞谷维护阵法，玄阴教的人突然闯进来，杀了守阵的师弟，把我抓了起来。他们说，只要我帮他们引你们到落霞谷的‘噬灵阵’里，就放我走。我不想死，我爹娘还在青云宗山下等着我……”
他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声音哽咽，看起来格外可怜。苏明哲握着剑的手松了松——他和周景一起入的青云宗，知道周景性子软，胆子小，确实不像会主动勾结玄阴教的人。沈清寒也皱起了眉，看向秦凝霜，眼神里带着询问——要不要再问问？
秦凝霜却没动，眼神落在周景垂着的左臂上。她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抓住周景的道袍袖子，猛地往上一撩——道袍下的左臂上，缠着一圈黑色的布条，布条缝隙里，露出几处细小的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是青黑色的，和刚才噬人藤流出的汁液颜色一模一样。
“这不是噬人藤扎的伤。”秦凝霜的声音冰冷，“噬人藤的倒刺扎人，伤口是细而浅的，会渗血，但不会让皮肤变黑。你这伤，是玄阴教的‘腐心蛊’造成的吧？他们在你身上下了蛊，逼你听话，要是你敢背叛，蛊虫就会啃你的心，让你疼死——我说得对吗？”
周景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敢置信：“你……你怎么知道腐心蛊？”
腐心蛊是玄阴教的秘传蛊术，只有核心弟子才知道，寻常修士都未必听过，眼前这个没有修为的现代女孩，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秦凝霜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头看向地上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玄阴教的人为什么抓你？”
“我叫小石头。”少年喘了口气，眼神里还带着后怕，“我是月牙河下游的村民，玄阴教的人说我八字特殊，能引动‘噬灵阵’，就把我抓了过来，让那个穿青衣服的看着我，等你们来了，就把我扔进阵里当祭品……”
“噬灵阵？”苏明哲脸色一变，“那是玄阴教的邪阵，需要用八字纯阴的活人当祭品，才能启动！一旦启动，阵里的人会被吸光灵力和生机，变成干尸！”
他说着，看向顾念——顾念就是八字纯阴，玄阴教的人要引他们去噬灵阵，根本不是为了周景，是为了顾念！
周景也慌了，他看着苏明哲，又看向秦凝霜，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玄阴教的人只说让我引你们去落霞谷，没说什么噬灵阵，也没说要抓这个孩子当祭品！他们骗了我！他们还说，只要我完成任务，就给我解蛊的药……”
“他们不会给你解药的。”秦凝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玄阴教的人最擅长背信弃义，等你把我们引到阵里，他们会先杀了你，再启动阵法——你活着，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隐患。”
周景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秦凝霜说得对，玄阴教的人手段狠辣，怎么可能真的放他走？他只是太想活下去，才抱着一丝幻想，没想到却差点害了这么多人，还害了小石头。
“那……那现在怎么办？”柳如烟扶着柳母，声音发颤，“我们不去落霞谷了吗？可除了落霞谷，我们也不知道能去哪……”
秦凝霜沉默了片刻，走到破庙门口，看向远处的月牙河。河水波光粼粼，河风吹过来，带着淡淡的水汽，却吹不散她心里的凝重——落霞谷肯定不能去了，那里有噬灵阵等着他们；回石洼村也不行，玄阴教的人肯定还在搜山；去青云宗更是不现实，路途太远，而且他们带着顾念和柳母两个凡人，走不了那么快。
“有个地方可以去。”林阿树突然开口，从门口探进头来，手里还攥着那把血止草，“黑风岭深处有个‘雾隐洞’，是以前采药人躲雨的地方，洞里有暗河，能通到落霞谷的后山，但不用经过噬灵阵。那里很隐蔽，玄阴教的人肯定找不到，我们可以先躲在那里，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
“雾隐洞？你去过吗？”秦凝霜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询问——她不确定林阿树说的是真是假，毕竟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
林阿树点头，把手里的血止草递过来：“我去过！上个月我去采‘雾隐草’，就是在洞里找到的。洞里的暗河很窄，只能坐船过去，不过我知道哪里有小木船——就在月牙河上游的芦苇丛里，是以前渔民留下的，还能用。”
秦凝霜看着他的眼睛——少年眼神坦荡，没有丝毫躲闪，和刚才周景的慌乱截然不同。她又看了看苏明哲和沈清寒，两人都点了点头——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雾隐洞至少是个暂时的藏身之处。
“好，就去雾隐洞。”秦凝霜拍板决定，转头看向周景，“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周景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愿意带我走？你不怕我再帮玄阴教的人害你们？”
“怕。”秦凝霜坦诚地点头，“但你身上的腐心蛊，要是不及时处理，撑不了三天。我虽然不会解蛊，但我知道怎么缓解蛊虫的躁动——现代的止痛药和消炎药，或许能让你多撑几天。而且，你熟悉落霞谷的地形，说不定能帮我们避开玄阴教的其他陷阱。”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敢再耍花样，我不会杀你，只会把你扔在这里——玄阴教的人找不到我们，肯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你是死是活，全看他们的心情。”
周景的身体抖了抖，随即重重地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感激：“我不会耍花样！我一定帮你们！要是我敢背叛，你们不用扔我，我自己撞死在这里！”
秦凝霜没再说什么，转身解开小石头身上的绳子：“小石头，你能走吗？跟我们一起去雾隐洞，等安全了，我再送你回村里找爹娘。”
小石头用力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腿还有点软，却紧紧跟在秦凝霜身后：“我能走！我认识路，月牙河上游的芦苇丛，我经常去那里摸鱼，我知道小木船在哪！”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重新上路。林阿树和小石头走在最前面，一个熟悉黑风岭的山路，一个熟悉月牙河的地形；苏明哲和沈清寒走在中间，护着柳母和顾念；秦凝霜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周景——周景垂着胳膊，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虚浮，却没落下半步，眼神里再没有之前的慌乱，只剩下坚定。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月牙河上游的芦苇丛。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众人的脚步声。小石头钻进芦苇丛，没一会儿就钻了出来，指着里面喊：“在那里！小木船就在那里！”
众人跟着钻进去，果然看到一艘半旧的小木船，泊在水边，船身虽然有些破洞，却用木板补好了，看起来还能载人。苏明哲先跳上船，试了试船身，回头喊：“没问题，能坐得下我们所有人！”
柳如烟扶着柳母先上船，顾念和小石头跟着跳上去，林阿树把药篓放在船尾，也爬了上去。沈清寒扶着周景上船——周景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冒出冷汗，显然是蛊虫开始躁动了。秦凝霜最后上船，从布包里摸出一瓶止痛药，递给周景：“先吃两片，能缓解点疼痛。这药是现代的‘布洛芬’，虽然治不了蛊，但能让你少受点罪。”
周景接过药，没有水，直接干咽了下去，没过一会儿，额头上的冷汗就少了些，脸色也缓和了点。他看着秦凝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现在才明白，这个没有修为的现代女孩，比青云宗的很多师兄都要厉害，她不仅有办法对付石兽和噬人藤，还有能缓解蛊痛的“仙药”，更重要的是，她明明知道他犯了错，却还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苏明哲拿起船桨，用力划向芦苇丛外的河面。小木船缓缓驶出芦苇丛，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雾隐洞在黑风岭深处，需要顺着月牙河走一段，再弃船走山路才能到。河水清澈，能看到水底的小鱼游来游去，顾念趴在船边，伸手去碰河水，小脸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自从离开石洼村，她就一直紧绷着神经，现在终于能稍微放松点了。
柳母靠在柳如烟怀里，咳嗽声也轻了些，她看着河面上的夕阳，轻声说：“要是江澈还在，就能看到这夕阳了……他以前在石洼村，最喜欢看夕阳落进河里的样子。”
提到江澈，船上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顾念的手缩了回来，眼圈红了，小石头也低下头，不敢说话——他虽然不认识江澈，却知道江澈是为了保护大家才死的。秦凝霜看着远处的夕阳，心里也有些发酸——江澈到死都在担心她，让她别把事都扛在身上，可现在，她还是得扛着，因为她是这群人里，唯一能依靠的“现代法子”。
突然，周景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了血丝，脸色瞬间变得青紫。沈清寒赶紧扶住他，急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蛊虫又躁动了？”
“是……是玄阴教的人！”周景咳着说，手指着远处的河面，“他们……他们在河对岸！带着‘噬心蛊’的引蛊器！引蛊器一发动，我的蛊虫就会躁动……”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河对岸的山坡上，站着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个青铜色的小鼎，鼎口冒着黑色的烟雾——那就是引蛊器！
“不好！他们发现我们了！”苏明哲脸色一变，用力划动船桨，想让船快点离开，“沈师弟，用清灵火挡住他们！别让引蛊器的烟雾飘过来！”
沈清寒立刻掏出符箓，捏在手里，刚要催动法术，突然听见周景喊：“别用清灵火！引蛊器怕火，你们一用火，他们就会启动‘水蛊阵’！河里有‘水噬蛊’，一遇火就会躁动，会缠上船身，把船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