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劳斯莱斯无声地滑过酒店环形车道的拼接石面，稳稳停在丽思卡尔顿正门巨大的玻璃穹顶之下。
车门被戴着白手套的侍者拉开。
沈屿率先下车。他抬手整理了一下西装的袖扣，转身向车内伸出手。
林曼卿搭着外孙的手，缓缓走出车厢。虽然年过七旬，但那股从将门世家带出来的凛然气度，让伫立在一旁的门童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紧接着，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搭在沈屿的小臂上。
苏瑶探身而出。
傍晚的余晖透过穹顶玻璃洒下，正好落在她身上。宋锦旗袍在光影流转间仿佛活了过来，像是雨后初霁的天空倒映在深潭里。面料古朴温润，紧紧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透着股清冷的贵气。
这一亮相，大堂内不少目光都被牵引过来。
沈屿微微侧身，将苏瑶挡在内侧，隔绝了周围探究的视线，低声说道：“外婆，瑶瑶，小心台阶。”
一行人穿过旋转门，踩着厚重的波斯地毯，朝着预定好的私密宴会厅走去。
空气中浮动着丽思卡尔顿特有的高级香氛，混合着远处大堂吧传来的钢琴声，将不久前沿江路上的惊心动魄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走廊尽头，侍者上前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厅内装潢典雅，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暖黄色的光晕。
今日是夏晓青举办的老同学聚会。说是聚会，实则是一场南城顶层文化圈与退休政要的雅集。
宴会厅内并未像寻常酒局那般喧闹，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白茶香味，伴着古琴流淌出的《阳春白雪》，厅内摆放着六张圆桌，座无虚席。
在座的皆是两鬓斑白的老者，有的曾是名震一方的学者，有的曾是身居高位的官员，虽然退了下来，但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依旧不凡。
大门推开的瞬间，厅内原本低声交谈的声浪微微一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那是……林家的林曼卿？”
“她竟然真的来了，多少年没见她出来应酬了。”
在一片低低的惊叹声中，一位满头银发、穿着绛紫色改良旗袍的老夫人快步迎了上来。她面容慈祥，虽然岁月在脸上留下了痕迹，但眼神依旧清亮灵动，正是今日的东道主聂晚晚的祖母，夏晓青。
“曼卿！”夏晓青握住林曼卿的手，眼眶微红，“这一晃，咱们又是大半年没见。”
“晓青。”林曼卿向来严肃的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意，拍了拍老友的手背，“你发了话，我怎么也得来凑凑热闹。你这身子骨看着倒是比上次硬朗。”
“林奶奶！”
一声清脆的呼唤从夏晓青身后传来。聂晚晚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新中式连衣裙，裙摆处绣着两只嬉戏的燕子，活泼又不失端庄。她原本正在陪几位老教授说话，看到沈屿进来的瞬间，灵动的杏眼眨了眨，脸颊迅速染上一层薄红，有些羞涩地挪步过来，站在夏晓青身旁。
“托晚晚这丫头的福，天天在家陪我解闷。”夏晓青笑着，视线越过林曼卿，落在她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身上。
苏瑶上前一步，微微欠身，声音清脆悦耳：“夏奶奶好，这么长时间没见，您还是那么优雅美丽。”
“这孩子嘴真甜。”夏晓青笑得合不拢嘴，拉过苏瑶的手拍了拍。接着夏晓青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挺拔如松的沈屿。
聂晚晚绞着手指，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小步挪到沈屿身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小声介绍：“奶奶，这是……沈屿。”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在场的几个聂家人却都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夏晓青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与满意，笑眯眯地点头：“沈家老二，早有耳闻。南城最年轻的神外一把刀，听说前段时间还主刀了一台国际难度的手术？”
“夏奶奶谬赞。”沈屿微微颔首，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嘴角噙着一抹得体的微笑，“晚辈沈屿，给您问安。”
“好，好。”夏晓青连连点头，转头对身旁的一位中年美妇说道，“如意，这就是沈医生，上次我头疼的老毛病，还是看了他的方子才好的。”
那位中年美妇正是聂晚晚的母亲，退休的大学教授毛如意。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墨绿色套裙，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知性与严谨。
毛如意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沈屿身上。作为大学教授，她看人一向准。眼前的年轻人，眼神清正，站姿挺拔，面对长辈既有礼貌又不显得过分谄媚。
“沈医生，久仰。”毛如意伸出手，语气温和，“听说晚晚没少受你照顾。她是家里最小的，被宠坏了，有时候任性，让你多费心了。”
沈屿并没有因为对方客气的话而放松，他伸手轻握了一下毛如意的指尖便松开，礼貌地回道：“伯母客气了。晚晚很懂事，性格单纯率真，能照顾她，是我的荣幸。”
这就不仅仅是客套了，几乎是变相的表态。
“晓青啊，这是你家晚晚的男朋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笑呵呵地打趣，“一表人才，和你家这丫头倒是郎才女貌。”
聂晚晚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又舍不得，只能低着头装鸵鸟，偷偷用余光去瞟沈屿。
沈屿神色坦然，当着众人的面，并没有避讳，而是自然地侧过身，虚扶了一下聂晚晚的肩膀，声音温润清晰：“还在争取转正的路上，希望能入得了夏奶奶的眼。”
这一句“争取转正”，既保全了女孩子的矜持，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大家都别站着了，坐下聊。”
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插了进来。
说话的是站在毛如意身后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肌肉线条。寸头，五官硬朗，眼神锐利如鹰，正是聂家的三少爷，国安部第九局的聂书扬。
他大步走过来，目光直直地落在沈屿身上。那不是普通人的打量，而是一种带着职业习惯的评估，仿佛要看穿沈屿这副斯文皮囊下的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