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午后，阳光正好。
庄园的玻璃暖房里，苏瑶正坐在一张藤编的安乐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精装画册，这是她来到纽约后，最享受的时刻之一。没有纷扰，只有书页翻动的微响和精油的香气。
客厅里传来座机电话清脆的铃声，苏婉宁接了起来，柔声说了几句。片刻后，她拿着听筒走到暖房门口，脸上带着一丝询问的笑意：“瑶瑶，找你的。”
苏瑶有些意外。在这里，会打电话找她的，除了家人，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她走过去，从母亲手中接过听筒，听筒还带着母亲指尖的余温。
“你好。”她的声音很轻。
“你好，是苏瑶妹妹吗？我是林薇薇。”
电话那端的声音，清透、每个字节的发音都像是经过精心丈量，带着一种礼貌到极致的距离感。
是她。那个在图书馆里，仅用一个眼神和一句“澈哥”，就让苏瑶感受到无形压力的女孩。
苏瑶的心湖没有起任何波澜，只是更加清醒。“你好，林姐姐。”
“冒昧来电，没有打扰到你吧？”林薇薇的语速不疾不徐，带着令人舒适的节奏。
“没有，林姐姐有事吗？”
“是这样的，”林薇薇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也同样干净利落，“这个周末，我和几位在哥大、纽大就读的华人同学，想组织一个小型聚会，大家一起交流一下学习心得，也分享一下在纽约的生活。地点就在曼哈顿的一家私人会所，环境很安静，知道你来纽约了，就想邀请你一起来热闹一下，也好认识些新朋友。”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以“华人优秀学生”为名，性质积极向上；以“认识新朋友”为由，显得体贴周到。这是一个让人几乎无法拒绝的邀请。
苏瑶还没开口，一旁的苏婉宁已经听清了大概，她眼中露出了赞许和欣慰。她自然希望女儿能多接触同龄人，尤其是这样优秀上进的同龄人。她朝苏瑶递了个鼓励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苏瑶看懂了母亲的意思。她握着听筒，平静地回答：“听起来很不错。”
“那太好了！”林薇薇的语气里透出恰到好处的喜悦，“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下午三点，我会把地址和请柬发到你的手机上。”
“好的，谢谢林姐姐。”
常规的通话到这里本该结束。但林薇薇显然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熟稔和随意，仿佛两人已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
“对了，你和澈哥住在一起，他最近还好吗？已经好久没和联系了，是不是国内分公司的事情太忙了？”
来了。苏瑶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身边一片绿萝的叶片，她知道，这通电话真正的部分，现在才开始。
“大哥他一直很忙，但身体很好，林姐姐费心了。”苏瑶的回答同样客气，却只陈述事实，不带任何个人观点。
“那就好。他就是这样，对自己要求太高，总让人不放心。”林薇薇的口吻带着一丝亲近的嗔怪，像是在分享一个两人共有的秘密。“以前在学校，他为了一个项目，可以三天只睡几个小时，喝的咖啡也只认那一种特定的豆子。现在还是这样吗？”
这是一个极具技巧的问题。既展示了自己对沈澈过往的了解，又在试探他如今的生活细节是否发生了改变。
苏瑶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一片云朵悠悠飘过。“我不太清楚他喝哪种咖啡，家里的事都是阿姨在打理。”她巧妙地将自己从“知情者”的位置上剥离，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不关心琐事的妹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又传来林薇薇的轻笑，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苏瑶的疏离。“也是，这些小事，你当然不用操心。说起来，澈哥那么优秀，身边肯定有很多追求者吧？我有些朋友还在悄悄打听，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向了核心。暖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秒。
苏婉宁在一旁听着，也好奇地看向女儿。
苏瑶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对着听筒，用最平实的语气说出了最确切的答案：“据我所知，没有。”
不多不少，清晰地给出了信息，却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延伸的话题。
“是吗？”林薇薇的语气听不出是失落还是惊喜，“我就说，能入得了澈哥眼的人，恐怕还没出现吧。毕竟，他的标准那么高，对未来的伴侣，一定也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随口一问：“瑶瑶，你觉得呢？”她把问题抛了回来。
这已经不是在打探事实，而是在试探苏瑶的认知。她想知道，在苏瑶这个离沈澈最近的人眼中，未来的“沈太太”，应该是一幅怎样的画像。
苏瑶握着听筒，仿佛能透过电波，看到林薇薇那双冷静而充满探究的眼睛。她轻声说：“大哥的想法，我猜不到。这些事情，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她再一次，将自己置于“局外人”的位置。
这滴水不漏的回答，终于让林薇薇意识到，从这个看似不设防的“妹妹”口中，她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增量信息。
“你说得对，是我们想多了。”林薇薇的语气恢复了最初的清透和礼貌，“那就不打扰你了，瑶瑶。我们周六见。”
“好的，林姐姐，周六见。”
电话挂断，暖房里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这个林家的女孩，真是不错。”苏婉宁满意地感叹道，“人漂亮，学习好，还这么懂事，主动组织活动带着你认识新朋友。瑶瑶，你以后要多跟这样的孩子来往。”
苏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回安乐椅坐下。阳光依旧温暖，花香依旧芬芳，但她心中那片宁静的湖面，已经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她很清楚，这通电话，不是邀请，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侦察。林薇薇的每一个问题，都带着明确的目的。她想了解的不是沈澈，而是沈澈的身边是否有威胁到她的存在。
她看似在问苏瑶，实则是在向苏瑶展示自己的知情权和关心权。
那位图书馆里的女王，已经用一种最优雅、最无可指摘的方式，吹响了她扞卫领地的号角。
而周末的聚会，就是她的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