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失重感攫住了每一寸感官，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掠食者那被甩在身后的、迅速远去的疯狂嘶吼。墨紫色的海面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那黑暗的洞穴入口如同巨兽的咽喉，迎接着他们的坠落。
林默在最后一刻强行扭转身体，将空间感知收缩到极致，如同一个无形的垫子，在众人即将撞上洞口下方尖锐礁石的瞬间，稍微缓冲了一下下坠的势头。
噗通！噗通！
几声沉闷的落水声响起。他们掉进了洞穴入口内侧一片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海水比外面更加冰冷，带着一股浓烈的、如同金属和腐烂物混合的腥臭。巨大的冲击力让所有人瞬间沉入水下，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刺骨的寒意几乎冻结了思维。
林默奋力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火辣辣地疼。他环顾四周，隼、苏婉、灵狐和秦博士也相继冒出头来，同样狼狈不堪地喘息咳嗽。
他们还活着。
暂时。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幽暗的洞穴内部。头顶是高耸的、看不到顶的穹隆，隐约可见一些垂落下来的、如同钟乳石般的巨大惨白骨骼，散发着微弱的磷光，提供了些许照明。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那股浓烈的腥臭和一种更加深沉、仿佛来自远古的威压。脚下是齐腰深的冰冷海水，水底似乎是松软的淤泥和更多的碎骨。
最令人心悸的是声音。
那并非掠食者的嘶吼，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岩壁和脚下深渊的……嗡鸣。这嗡鸣并非物理声响，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波动，与林默脑中的低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甚至压制了低语，让他头痛欲裂。
“这里……就是龙骨岛内部？”苏婉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应该是……”秦博士抹了把脸上的水，紧紧抱着背包，声音却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看这些骨骼结构！这弧度！这尺寸！这绝非已知的任何生物！这很可能就是……龙骸！”
龙骸。传说中陨落于此的巨龙尸骨。
他们真的踏足了这片禁忌之地。
“先离开水里！”隼低喝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引起阵阵回音，“太冷了，而且不知道水里有什么。”
众人挣扎着向最近的、一块突出水面的、相对平坦的巨大骨骼平台游去。平台由几根交错在一起的粗壮肋骨构成，表面湿滑，布满了苔藓和某种发光的菌类。
爬上平台，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牙齿打颤。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走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灵狐尝试点燃携带的应急火绒，但这里的空气似乎蕴含着某种抑制燃烧的成分，火绒只冒出一缕青烟便熄灭了。
“必须想办法取暖，不然我们会失温而死。”苏婉抱着双臂，脸色青白。
林默强忍着头痛和虚弱，坐起身，将手按在身下的巨大骨骼上。触手冰冷坚硬，但就在接触的瞬间，他意识海中的混沌晶体猛地一震！一股微弱但精纯的、带着古老苍凉气息的能量，从骨骼中缓缓流入晶体！
这能量与“蓝铱”有些相似，但更加古老、磅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悲伤。晶体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能量，旋转速度明显加快，散发出的温热感开始驱散他体内的寒意，连带着头痛也缓解了不少。
“这些骨头……残留着能量！”林默立刻对其他人说道，“试着接触它们！可能会暖和一点！”
众人闻言，纷纷将手或身体紧贴在身下的骨骼平台上。果然，一股微弱的暖意开始渗透进他们冰冷僵硬的肢体，虽然无法完全驱散寒冷，但至少缓解了失温的致命威胁。
“不可思议……”秦博士抚摸着骨骼表面的纹路，“这些骨骼历经无数岁月，竟然还能残留如此精纯的能量……这头巨龙生前，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短暂的喘息之后，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他们身处未知的龙骸洞穴，没有食物，没有稳定的水源（海水显然不能喝），没有退路，前路未知。
“那个长老提到的祭坛，会在哪里？”隼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幽暗的洞穴内部。洞穴似乎很深，向前延伸，没入更深沉的黑暗，只有那些发光的骨骼和菌类提供着微弱的光亮。那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声，正是从洞穴深处传来。
“日记本……有反应了……”秦博士突然说道。只见他怀中的日记本，此刻正散发着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淡金色光芒，封面上的锁状纹路如同活过来般缓缓流转，指向洞穴深处的方向。
“看来，它知道路。”林默也感觉到怀中的日记本在微微发烫，与深处的某种存在遥相呼应。
没有其他选择。五人整理好所剩无几的装备，依托着骨骼平台和岩壁上突出的巨大骨头，开始向着洞穴深处进发。
这条路，仿佛行走在一头史前巨兽的尸骸内部。脚下是碎裂的骨片和湿滑的淤泥，两侧是如同参天巨柱般的肋骨和脊椎骨，穹顶是交错狰狞的颈骨和头骨碎片（如果他们能认出的话）。空气中那股古老的威压越来越强，精神层面的嗡鸣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低语、叹息、咆哮。
他们不得不时刻抵抗着这股精神压迫，才能保持清醒。
前行了大约数百米，洞穴变得更加开阔，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洞的中央，并非他们预想中的祭坛，而是一片更加令人震撼的景象——
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完整的巨龙颅骨，半埋在一片暗沉的水潭之中！
那颅骨如同一个小型山丘，眼窝是两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凝视着亘古的虚空。惨白的骨骼上布满了更加复杂、更加明亮的能量蚀刻纹路，那些纹路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整个颅骨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美与恐怖。
而那持续不断的、精神层面的嗡鸣，其源头，正是这具龙颅！
“这……这就是‘它们’低语的源头之一？”灵狐脸色苍白，她的精神防御能力最弱，此刻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秦博士却激动得浑身发抖：“不！这不像是‘它们’那种冰冷的秩序！这更像是……残存的意志！不甘的龙魂！”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
龙颅那巨大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了两团幽蓝色的、如同火焰般跃动的光芒！
一股浩瀚如海、苍凉如远古风暴的精神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空洞！
“闯入者……”
一个宏大、古老、带着无尽疲惫与威严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汝等……身负混沌之核……手持龙裔之证……所为何来？”
龙魂！这具龙骸之中，竟然还残留着如此强大的龙魂！
林默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被这股意志冲垮，混沌晶体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着，疯狂旋转，既是抵抗，又像是在……回应？
他强忍着灵魂层面的震颤，抬起头，望向那两团幽蓝的魂火，努力集中意念回应：
“我们……为寻找‘钥匙’碎片而来。为阻止‘净化’与‘归整’而来。”
“钥匙……碎片……”龙魂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那不过是吾等失败后……留下的残响与……诅咒。”
“失败？”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没错……失败。”龙魂的意志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上一个纪元，吾等……‘规则守护者’，试图阻止‘它们’的‘大归整’……最终，吾等陨落于此，龙骸化为岛屿，残存的意志与力量，扭曲了这片海域的规则，形成了你们所谓的‘葬神海’与‘碎星群岛’。”
“而你们寻找的‘钥匙’……不过是吾等试图封存‘它们’降临通道的……封印之楔的碎片。触碰它，唤醒它，或许能获得一丝对抗‘它们’的力量，但更可能……提前引来最终的‘净化’。”
真相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众人心中最后的侥幸。他们寻找的，并非希望之源，而是一把可能加速毁灭的双刃剑，甚至是……毁灭的导火索。
“那祭坛呢？”秦博士忍不住问道，“长老说祭坛是门户……”
“祭坛……”龙魂的幽蓝火焰微微摇曳，“是沟通，亦是封印。是旧时代‘守望者’模仿吾等遗留的仪式建造，试图与‘它们’背后的存在对话，寻求共存之道……亦或是，加固封印。但结果，你们已经看到了。‘守望者’消失了，‘它们’的仆从……那些白甲的蝼蚁，依旧在活动。”
“我们……该怎么办？”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龙魂的意志沉默了片刻，那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最后的期盼：
“抉择，早已交给你们。”
“混沌之核，代表着打破一切规则的可能性，是变数，亦是毁灭的星辰。”
“龙裔之证，记录着吾等的知识与失败，是路径，亦是警示的墓碑。”
“前行，抵达祭坛，触碰封印之楔的碎片……然后，做出你们的选择。”
“是尝试以‘混沌’重构规则，开辟新生？”
“是遵循‘龙裔’的警示，加固封印，苟延残喘？”
“还是……在‘它们’的‘归整’下，化为虚无？”
“记住……‘逆流而上’，非是反抗命运，而是于命运长河中，寻找那唯一的、属于自己的支流。”
“代价……无比沉重。”
宏大的声音渐渐低沉，龙颅眼窝中的幽蓝火焰也开始缓缓黯淡，那浩瀚的精神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去吧……承载变数之人……”
“吾之残魂……即将燃尽……这最后的回响……或许能……为你们……照亮……前路……”
随着最后一丝意念的消散，龙颅彻底失去了光芒，恢复了死寂。但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声，似乎减弱了许多。
地下空洞内，只剩下五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内心深处那翻江倒海般的震撼与茫然。
古老的秘辛，沉重的真相，关乎世界存亡的抉择……这一切，竟然压在了他们这几个伤痕累累、挣扎求生的凡人肩上。
林默看着怀中依旧温热的日记本，感受着体内那枚仿佛因吸收了龙骸能量而变得更加活跃、也更加危险的混沌晶体。
路，还在前方。祭坛，尚未抵达。
而最终的答案，需要用生命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