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枢密院的方略
昭武二年的寒冬，南京城枢密院白虎节堂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肃杀。巨大的沙盘前，枢密使苏澜雪一袭玄色官服，身姿挺立如青松，清冽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核心将领与高级参谋。兵部尚书倪元璐、首辅李岩亦在列，众人脸上不见即将发动大战的亢奋，唯有沉甸甸的责任与审慎。
沙盘之上，大明与清廷的控制区犬牙交错，黄河如一道僵持的伤口，横亘其间。代表清军的红色小旗密集于北直隶、山东、河南腹地，而大明的蓝色旗帜则牢牢钉在长江沿线及西南一隅。
“诸位，”苏澜雪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不带丝毫波澜，“陛下励精图治，盐政、商会、币制革新初见成效，国库内帑日渐充盈，新军练成，火器渐利。如今，朝野上下，‘北伐’之声日隆。”
她话锋微顿，目光如刀锋般掠过众人：“然，北伐非儿戏，乃倾国之战。一击不成，则国运有倾覆之危。我枢密院职责所在，非为迎合虚声，乃为陛下、为大明，制定出胜算最高、代价最小的万全之策。”
倪元璐闻言，捻须颔首：“苏枢密所言极是。国库虽稍裕，然支撑数十万大军长期北伐，消耗如山如海，仍需时日积累，不可浪战。”
李岩亦道：“民心士气可用，然军事行动，更需务实。清虏实力犹存，骑兵之利仍在，需谋定而后动。”
苏澜雪点头，执起细长木杆，点在沙盘之上：“故此，现阶段我枢密院之要务，非即刻拟定全面进攻之具体日程，而是制定下一阶段——亦即 ‘全面备战与战略压迫’阶段之总体方略。此方略之核心，在于 ‘积势’与‘造隙’。”
“何为‘积势’？”她自问自答，“即继续加速我军实力之积累。陛下已下旨，军工生产需开足马力，此乃‘积势’之基。我枢密院需细化之：未来一年，昭武新军需扩充至几个镇？火器、弹药储备需达到何种规模？水师需新增多少战舰？讲武堂需培训多少合格军官？此皆需明确目标，督促落实。”
“何为‘造隙’？”苏澜雪的木杆在清军控制区内划动，“即主动出击，但非战略决战，而是通过一系列有限度的军事行动，疲惫清军，调动清军，暴露其弱点，创造未来决战之良机。”
她开始阐述枢密院草拟的方略要点：
一、 东线（江淮-山东方向）：以“海陆并进，持续施压”为策。
* 水师任务： 舰队主力不再局限于长江口，应前出至山东半岛沿海，持续巡弋，炮击清军沿海据点，封锁其海上贸易线路，展示肌肉，迫使清军分兵布防漫长海岸线。
* 陆军行动： 江北诸军（如黄得功部）不应消极防守，而应组织精锐支队，不断北出骚扰，打击清军哨所、粮队，蚕食其边境据点，将战线小幅北推，在京杭运河沿线保持高压态势。目标是让山东清军（多为绿营）疲于奔命，军心浮动。
二、 西线（湖广-中原方向）：以“稳固侧翼，伺机牵制”为策。
* 忠贞营任务： 驻防荆襄的忠贞营（田见秀、郝摇旗部）需进一步整训，提升战力。时机成熟时，可派出有力部队，北出南阳盆地，作威胁洛阳、潼关态势，牢牢牵制河南西部清军，使其不敢轻易东调。
* 李定国部策应： 密令黔国公李定国，其在云贵整军经武的同时，需适时对湖南、广西边境残存清军势力发动清剿作战，稳固西南，并伺机做出北进四川的姿态，进一步分散清廷注意力。
三、 情报与策反：以“瓦解人心，知己知彼”为策。
* 加大投入，向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大量派遣细作，不仅搜集清军部署、调动情报，更要重点策反绿营将领、地方官吏。散布北伐谣言，夸大明军实力，在清廷内部制造恐慌，动摇其统治基础。
四、 最后准备：以“完善后勤，择机决战”为策。
* 利用此“战略压迫”阶段，全力完善北伐后勤体系。修建、拓宽通往江北前线的所有重要道路、桥梁；在徐州、扬州、襄阳等战略要点大规模囤积粮草、军械；建立更高效的通信、医疗系统。枢密院需持续评估战局变化，待“势”足、“隙”现，方可向陛下建议，启动全面北伐的最终时间表。
苏澜雪阐述完毕，放下木杆，环视众人：“此方略之要义，在于‘积极但不冒进’。我军动，则虏必动，一动则必露破绽。我军之每一次前出骚扰，水师之每一次巡弋炮击，皆为试探，皆为未来那雷霆一击积累情报、创造条件。诸位可有异议或补充？”
堂内陷入沉思。倪元璐缓缓道：“此策老成持重。以国力缓缓挤压，如巨蟒缠身，令虏窒息，确比贸然浪战稳妥。”
李岩补充：“然，‘造隙’行动需掌握分寸，避免过早引发清廷主力全力南下的全面决战。此中火候，枢密院需精准把控。”
“李阁老所虑极是。”苏澜雪点头，“所有行动，规模、目标均需严格控制，以营、团级单位为主，快打快撤，积小胜为大胜，核心是‘疲敌、惑敌’，而非‘决敌’。”
方案经细节推敲后，最终定稿。次日，苏澜雪携此《全面备战与战略压迫阶段方略》入宫觐见。
文华殿内，朱慈烺仔细聆听了苏澜雪的汇报，对沙盘上标注的双方态势和明军预想行动箭头审视良久。
“善！”朱慈烺最终击节称赞，“此方略深合朕意！‘积势’、‘造隙’，四字箴言！北伐乃国运相搏，岂能如赌徒般孤注一掷？正该如此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他站起身，目光灼灼：“准卿所奏！即以此为我大明今后一年之军事总方略。枢密院可依此向各军下达明确任务，户部、工部需全力配合后勤保障。朕要看到的，是我大明这把战刀，在出鞘前，被磨得越来越快，对敌人的威慑，越来越强！”
“臣等领旨！”苏澜雪、倪元璐、李岩肃然应命。
帝国的战争机器，按照新的、更加稳健而富有侵略性的方略，开始加速运转。全面北伐的最终时刻尚未到来，但通向胜利的前奏，已然在积极的备战与战略压迫中，坚定地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