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萧寒（婴儿）残存的意识。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伴随着胸腔深处那砂砾摩擦般的永恒钝痛，而比这钝痛更致命的，是胸前那件冰冷、沉重、如同活物般紧贴着皮肤的血黍战袍，正源源不断地、贪婪地吮吸着他本已濒临枯竭的血液！
“滋滋滋…滋滋滋…”
细微而恐怖的吮吸声，如同无数条饥饿的水蛭在狂欢，清晰地透过战袍的纤维传入他脆弱的听觉神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温热的血液，从背部巨大的伤口、从胸前那道被飞剑撕裂的新伤，疯狂地流失！巨大的冰冷感和空虚感吞噬着他，淡金色的瞳孔在粘稠的黑暗中艰难地维持着一丝微弱的光亮，视野边缘如同被墨汁浸染，迅速暗淡下去。
不行…不能睡过去…
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小月儿…还在…
这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点火星，死死撑着他即将沉沦的意识。他颤抖着，用那只异变的、冰冷的角质爪，死死抠住胸前战袍的纤维，试图用指尖的锐痛来对抗那吞噬一切的眩晕。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破空声如同毒蛇的嘶鸣，撕裂了仙门内壁的死寂！不是飞剑，而是更加阴险、迅捷的乌光！
骨鸣辨位的感知在眩晕中变得模糊迟钝，萧寒只来得及捕捉到几道高速逼近的冰冷能量轨迹！他本能地想要蜷缩身体，但失血带来的虚弱让他动作迟缓如坠泥潭！
噗！噗！噗！
几声沉闷的、如同石子投入腐肉的声响！
几枚闪烁着幽蓝光泽、尾部带着倒钩的乌黑骨钉，精准无比地钉入了萧寒的四肢关节和肩胛骨！骨钉入肉的瞬间，一股极其阴寒、带着强烈麻痹效果的毒素，如同冰蛇般顺着血管和神经疯狂蔓延！
“呃…” 萧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麻痹！连那十根新生的角质利爪都无力地垂下！眼前彻底一黑，残存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剧痛和毒素彻底拽入无边的黑暗！
最后的感知，是沉重的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以及阿穆尔愤怒而绝望的嘶吼，如同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
* * *
冰冷！坚硬！窒息般的黑暗！
萧寒残存的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中沉浮，仿佛被投入了万丈冰窟的最底层。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身体内部——那几枚钉入关节的乌黑骨钉，如同几根冰冷的毒刺，持续不断地释放着麻痹神经的寒毒，冻结着他的血液和意识。盐晶裹心的摩擦钝痛，断骨处的尖锐撕裂，都被这刺骨的寒毒暂时压制，只剩下一种灵魂被冻僵的麻木和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哗啦——！！！
一声刺耳到撕裂耳膜的金属摩擦声，如同炸雷般在萧寒混沌的意识中轰然炸响！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浓烈汗臭、血腥、粪便、以及某种刺鼻矿石粉尘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进他麻木的鼻腔！
“呃…” 萧寒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沉重的眼皮如同挂着千斤重担，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被一片粘稠、跳动的黑暗笼罩。只有几点极其微弱、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苔藓，如同鬼火般零星地贴在粗糙的石壁上，勉强勾勒出一个令人窒息的恐怖空间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深入地底的矿洞！
头顶是低矮、粗糙、犬牙交错的岩石穹顶，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将一切碾为齑粉。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粉尘，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砂砾摩擦喉咙的刺痛感。脚下是冰冷的、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积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那无处不在的、震耳欲聋的噪音！
铛！铛！铛！铛！
哐！哐！哐！哐！
无数沉重金属撞击岩石的轰鸣声，如同千万个巨人在同时擂动战鼓，在这狭窄封闭的空间里疯狂震荡、叠加！形成一股足以震碎灵魂的声波洪流！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岩石地面微微颤抖，粉尘簌簌落下。巨大的噪音冲击着耳膜，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持续的眩晕。
萧寒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他发现自己被粗暴地扔在冰冷潮湿的岩石地面上。胸前那件冰冷沉重的血黍战袍还在，但被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泥覆盖。四肢关节和肩胛骨处，那几枚乌黑的骨钉依旧深埋着，持续释放着麻痹的寒毒，让他几乎无法动弹。更让他心沉谷底的是，他脖颈上套着一个沉重、冰冷、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项圈！项圈内侧布满细密的、如同毒蛇獠牙般的倒刺，深深嵌入皮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或心跳，都带来新的刺痛和束缚感！
仙奴项圈！禁锢灵脉，锁死生机的枷锁！
在他周围，是如同蚁群般蠕动、劳作的“人”。
他们衣衫褴褛，几乎无法蔽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伤痕、淤青、溃烂的脓疮和鞭痕。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每个人的脖颈上都套着同样的暗沉项圈，脚踝上拖着沉重的镣铐。他们佝偻着身体，如同最原始的野兽，用双手紧握着粗糙的、用兽骨或劣质金属打造的简陋镐头、凿子，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又一下！狠狠凿击着矿洞深处那坚硬无比、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矿脉岩壁！
人肉钻头！
用最原始的血肉之躯，对抗坚硬的灵石矿脉！
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伴随着矿奴们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们枯瘦的身体上淌下，在布满粉尘的地面留下污浊的痕迹。监工粗野的呵斥声和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脆响，如同地狱的伴奏，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此起彼伏。
这就是灵矿奴役！仙门辉煌表象下，最黑暗、最血腥的社会角落！
“唔…” 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
萧寒艰难地侧过头。
是阿穆尔！他枯槁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那条死去的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在抓捕过程中遭到了重创。脖颈上同样套着沉重的项圈，倒刺深陷。他浑浊的左眼半睁着，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怀中空空如也，显然所有的东西都被搜刮一空。
更远处，角落里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是小月儿！她整个上半身被冰冷的青色鳞甲完全覆盖，如同披着一件沉重的石甲。银白的发丝枯槁地贴在布满冷汗的额角，深陷的眼窝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脖颈上的项圈似乎无法完全箍住那层坚硬的鳞甲，倒刺只能扎入鳞甲的缝隙，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她像一个被遗弃的、怪异的石雕。
绝望如同冰冷的岩石，压在萧寒的心头，比胸前的血黍战袍更沉重。
“新来的！装什么死！” 一声粗野的呵斥伴随着刺耳的皮鞭破空声！
啪！
一道火辣辣的剧痛，狠狠抽在萧寒裸露的脊背上！本就尚未愈合的巨大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混合着污泥涌出！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弓，淡金色的瞳孔因痛苦而瞬间收缩！
一个身材如同铁塔、满脸横肉、手持浸血皮鞭的监工，正站在他面前，眼神如同看着一堆垃圾：“起来！干活！想当‘矿髓’喂虫子吗？！” 他粗暴地踢了踢萧寒瘫软的身体，又指向旁边地上散落的一柄锈迹斑斑、刃口崩裂的骨凿。
反抗？以他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杀！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萧寒咬碎了牙关，口腔里弥漫开鲜血的咸腥。他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麻痹感，用那双冰冷异变的角质利爪，死死抠住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撑起自己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
他颤抖着，捡起了那柄沉重冰冷的骨凿。
监工狞笑一声，皮鞭指向矿洞深处一处闪烁着微弱灵光、但岩壁颜色格外暗沉、质地也似乎更为疏松的区域：“去那边！凿开那层‘软皮’！今天凿不够三斗‘原石’，就把你们丢进‘化血池’喂‘灵根虫’！”
萧寒拖着沉重的脚步，每一步都伴随着关节处骨钉的刺痛和断骨摩擦的剧痛，踉跄地走向那片指定的区域。阿穆尔也被监工粗暴地拖起，扔给他一柄破镐，两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汇入了那支麻木的、用血肉撞击岩石的矿奴队伍。
铛！铛！铛！
萧寒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抡起沉重的骨凿，狠狠砸向那暗沉的岩壁！每一次撞击，巨大的反震力都让麻痹的手臂剧痛欲裂，断骨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胸前的血黍战袍仿佛又沉重了一分，吸血的“滋滋”声似乎更清晰了！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惨白的小脸上淌下，混合着背部的血污，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强迫自己冷静，断骨处的震动感知在剧痛和噪音的干扰下艰难运转。骨凿撞击岩壁的震波反馈回来，他努力分辨着岩层的结构。
这片所谓的“软皮”区域，岩层结构确实比别处松散一些，但内部似乎蕴含着某种粘稠、致密的物质，阻碍着震波的传递。更重要的是，在骨鸣感知的深处，萧寒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的能量波动！这波动并非来自灵石矿脉本身，而是…来自更深的地底！仿佛有什么活物在下方沉睡！
监工口中的“化血池”？“灵根虫”？
就在这时！
“呃啊——！” 旁边不远处，一个枯瘦的老矿奴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他手中的骨镐在撞击一块硕大的原石时，镐头竟被生生崩断！锋利的断茬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狠狠扎进了他的腹部！
鲜血瞬间涌出！老矿奴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剧烈抽搐。
“废物！” 监工怒骂一声，皮鞭如同毒蛇般抽下！“连块石头都对付不了！浪费粮食！”
皮鞭抽打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老矿奴的惨嚎更加凄厉。其他矿奴麻木地看着，眼神中没有同情，只有更深的恐惧。
萧寒淡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块崩断了骨镐的原石。那原石足有磨盘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浑浊的灰白色，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内部隐隐有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虫般的浑浊光芒透出。在骨鸣感知中，这块原石内部的结构异常致密、坚固，而且…似乎隐隐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翅膀同时振动的嗡鸣！
反抗智慧！用尿液腐蚀矿脉制造塌方！
一个源自沙漠深处、利用有限资源制造混乱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萧寒混乱的脑海！
他不再犹豫！一边机械地、用最小的力气挥动着骨凿撞击岩壁做样子，一边艰难地挪动脚步，靠近那片岩壁下方一处不起眼的、因为渗水而相对潮湿的凹陷区域。
他强忍着巨大的羞耻和身体的不适，解开破烂的裹布，将憋了许久的尿液，小心翼翼地、尽量无声地，浇灌在岩壁下方那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岩层裂缝上！
尿液带着人体的微酸和盐分，缓慢地渗透进那道细微的岩缝中。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浇灌”，他都极其小心，动作隐蔽，如同沙漠里寻找水源的蜥蜴。尿液量很少，效果微弱，但积少成多！
时间在沉重的撞击声和监工的呵斥声中缓慢流逝。萧寒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尿液也所剩无几。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断骨处的震动感知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被尿液反复浸润的那条岩层裂缝深处，传来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冰面碎裂般的“咔嚓”声！岩层内部的粘稠物质似乎被尿液中的酸性物质缓慢地分解、软化！原本致密的结构开始变得松散！
裂缝在无声地扩大！
机会来了！
萧寒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他不再浇灌尿液，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着沉重的骨凿，踉跄着走向矿洞中央，靠近支撑穹顶的一根巨大、但表面布满裂纹的岩柱旁。
他抡起骨凿，不再伪装，用尽所有的力量，狠狠砸向那根岩柱根部、一条最显眼的裂纹！
铛——！！！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撞击都要沉闷、响亮的巨响，在矿洞中轰然炸开！
巨大的力量撞击在早已被尿液腐蚀软化的关键节点上！
咔嚓！咔嚓嚓——！！！
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岩石断裂声，如同死亡的丧钟，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撞击和噪音！
被萧寒全力撞击的岩柱根部，那条巨大的裂纹如同活物般瞬间蔓延、扩大！紧接着，整根支撑着上方巨大岩层的岩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的岩石开始崩落！
“不好！塌方了！！”
“快跑啊！！”
监工惊恐的尖叫和矿奴绝望的哭喊瞬间响成一片！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天崩地裂！失去支撑的巨大岩层轰然坍塌！烟尘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矿洞！无数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混乱！彻底的混乱！
矿奴们哭嚎着，拖着沉重的镣铐，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监工们早已顾不上维持秩序，惊恐地寻找着掩体！
萧寒在岩柱崩裂的瞬间，就拖着阿穆尔和小月儿，凭借着断骨处对震动和落石轨迹的提前感知，极其狼狈却异常精准地翻滚到矿洞边缘一处相对坚固的岩石凹槽里！
轰！轰！轰！
巨大的石块砸落在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烟尘弥漫，碎石飞溅！整个矿洞都在剧烈颤抖！
混乱中，萧寒死死护住昏迷的小月儿，阿穆尔则用枯槁的身体尽可能挡住落下的碎石。在翻滚躲避时，萧寒那只异变的角质利爪，无意中抓到了一块从崩塌岩层中滚落出来的、拳头大小的灰白色原石。
这块原石表面同样布满蜂窝孔洞，内部闪烁着浑浊的光芒。就在萧寒的角质爪抓住它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冰冷粘稠质感的“视线感”，如同无形的触手，猛地刺入他的意识！
这感觉…如同被某种复眼生物在黑暗中窥视！
萧寒心中剧震！他下意识地将骨鸣感知提升到极限，死死“盯”向手中这块灰白色的原石！
在断骨处反馈回的、穿透性的震动图谱中，这块看似死物的原石内部，那浑浊光芒的核心处，赫然包裹着一团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小六边形晶体结构组成的、如同昆虫复眼般的能量聚合体！
这“复眼”结构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明灭着！每一次明灭，都散发出一股微弱却阴冷的、仿佛能吸收灵魂波动的诡异吸力！
关键发现！原石内包裹着昆虫复眼！
这“灵矿”…这“原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矿洞深处，塌方的轰鸣与绝望的哭嚎交织成地狱的乐章。萧寒蜷缩在冰冷的岩石凹槽里，死死攥着那块包裹着诡异复眼的原石，淡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映照着崩塌的岩层和飞溅的碎石，也映照着那原石内部缓慢明灭的、如同深渊凝视般的复眼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