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傲雪的这一拜，像是一个信号。
高台上的长老们，沉默了。
演武场上的数万弟子，也沉默了。
她们看着那个曾经带领她们、庇护她们的宫主，如今却要跟着一个外人离去，心中五味杂陈。
有不舍，有怨怼，有疑惑，但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前宫主自己都点头了，她们这些做弟子的，还能冲上去把人抢回来不成？
再说了，看看那个姓陈的小子，那一副谁敢动琴倾霜我弄死谁的架势，谁敢去触那个霉头？
师父，临走之前，您……您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秦傲雪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琴倾霜。
秦傲雪知道，此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玉女宫和缥缈宫，相隔何止十万八千里。
以师父的性子，今日既然选择了离开，恐怕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琴倾霜看着自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子，如今已然能够独当一面，心中也是百般不舍。
琴倾霜的心，终究不是铁打的。
琴倾霜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小凡。
陈小凡读懂了琴倾霜眼中的请求，轻轻点了点头，松开了握着琴倾霜的手，自己默默地往后退开了几步，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即将分别的师徒。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秦傲雪对他的观感，稍稍好了一些。
至少，他还算有点人情味。
琴倾霜走到秦傲雪面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傻孩子，哭什么。
琴倾霜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师父……秦傲雪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琴倾霜，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师父，你别走好不好？
你留下来，我把宫主之位还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留下来……！
秦傲雪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的弟子们，看到这一幕，也纷纷红了眼眶。
琴倾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发泄着情绪。
过了许久，秦傲雪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好了，你现在是宫主了，是玉女宫的门面，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琴倾霜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语气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却是宠溺。
我不管，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你的弟子。
秦傲雪抽噎着说道。
琴倾霜无奈地笑了笑，琴倾霜拉着秦傲雪的手，走到高台的角落，布下了一个隔音结界。
有些话，琴倾霜只能单独对秦傲雪说。
傲雪，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
琴倾霜看着她的眼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原因。
为什么？
秦傲雪急切地问道。
因为……时机未到。
琴倾霜叹了口气，你只要记住，师父这么做，不是在抛弃你，也不是在抛弃玉女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离开，对玉女宫，对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明白！
秦傲雪摇着头，我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能比守护宗门更重要！
以后你会明白的。
琴倾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琴倾霜话锋一转，说道，我走之后，玉女宫的一切，就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你要记住几件事。
秦傲雪知道师父心意已决，只能强忍着悲痛，认真地听着。
第一，孙离虽然被废，但她在宗门内经营百年，党羽众多。
你上位之后，不要急着清洗，要以安抚为主，慢慢分化瓦解。
王长老和李长老这些人，虽然是墙头草，但也是可以利用的。
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会帮你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帖。
第二，墨蓼蓝，也就是孙离的那个弟子，虽然根基虚浮，但毕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孙离倒了，墨蓼蓝就是个没牙的老虎。
找个机会，把墨蓼蓝外派出去，给她一个闲职，眼不见心不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琴倾霜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和缥缈宫，打好关系。
尤其是……陈小凡。
听到这个名字，秦傲雪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师父，你……！
你听我说完。
琴倾霜打断了秦傲雪，陈小凡这个人，你今天也看到了。
小凡行事霸道，不按常理出牌，但本性不坏，而且重情重义，恩怨分明。
今日小凡虽然在玉女宫大闹了一场，看似让我们颜面尽失。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小凡也替我们解决掉了孙离这个最大的内患，并且用他的威严，震慑了所有宵小之辈。
短期之内，绝对没有人再敢打玉女宫的主意。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傲雪冰雪聪明，立刻就领悟了师父话里的深意。
师父是想说，陈小凡今天这一闹，看似是坏事，但其实是把双刃剑。
陈小凡虽然带走了师父，让玉女宫丢了面子，但也相当于给玉女宫上了一道护身符。
以后，谁想动玉女宫，都得先掂量掂量，敢不敢得罪缥缈宫的这位主儿。
我……我明白了。
秦傲雪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用自己师父的牺牲，去换取宗门的安稳。
这让秦傲雪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所以，以后如果想小凡，或者缥缈宫有什么需要，只要不违背宗门根本利益，你都要尽力满足。
琴倾霜继续叮嘱道，这对你，对玉女宫，有百利而无一害。
弟子记下了。
秦傲雪低声应道。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
剩下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琴倾霜伸手，最后一次抚摸了一下秦傲雪的头。
师父相信你，一定能成为一个比我更出色的宫主。
说完，琴倾霜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撤掉了隔音结界。
琴倾霜不敢再看秦傲雪的眼睛，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心软，就会动摇。
结界撤去，琴倾霜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琴倾霜没有再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了陈小凡的身边。
说完了？
陈小凡轻声问道。
嗯。
琴倾霜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那就走吧。
陈小凡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己知道，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是多余的。
陈小凡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不容置疑地，握住了琴倾霜的手。
琴倾霜的手，依旧冰冷。
但这一次，却没有再颤抖。
陈小凡拉着琴倾霜，转身，面对着台下数万玉女宫弟子。
陈小凡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宣告着一切。
陈小凡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个曾经属于她们的宫主，从这个她生活了数百年的地方，彻底带走。
阳光下，一男一女，手牵着手，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下了高台。
他们的身后，是新任宫主秦傲雪那悲伤而决绝的目光。
是所有长老们那复杂而无奈的眼神。
是数万弟子那沉默而压抑的注视。
这一幕，宛如一幅画卷，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许多年以后，都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