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沧溟踩在血水里，脚底传来黏腻的触感。他往前走了一段，铠甲表面还残留着龙血与玄冥寒铁融合后的微光。每走一步，胸口的伤口就抽动一下，但比之前有力了些。
天色忽然变了。
原本只有银白一月挂在空中，此刻另一轮血红的月亮从虚空中缓缓浮现。两轮月亮并列而悬，光芒交织落下，地面的血水开始冒泡，发出轻微的嘶响。
洛红鸾出现在战场边缘，正朝他这边赶来。她右手上的黑纹突然发烫，整个人猛地一顿。血月的光扫过她的手臂，寒气瞬间失控。冰晶从她脚下蔓延出去，迅速覆盖周围百丈范围。空气变得滞重，飞溅的血珠停在半空，连风都静止了。
云沧溟察觉不对，立刻握紧手中的剑。他的左眼一阵灼热，像是被人用火针刺入瞳孔。他抬手按住眼皮，重瞳自行开启，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清晰又扭曲。
血月中浮现出画面。
一座荒山，洞口被藤蔓遮掩。年幼的他躲在石缝后，看着外面的祭坛。两个身影被钉在柱子上，脊椎一寸寸被抽出，血肉干枯成灰。母亲最后看了眼山洞方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父亲至死都在挣扎，指甲抓破了木桩。
那是他最深的记忆，也是最痛的烙印。
云沧溟喉头涌上腥甜，膝盖一软，差点跪下。铠甲发出细微的裂声，左臂的金纹闪烁不定。他咬住牙关，把那股翻腾的情绪压下去。
一道人影从侧方掠来，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陆清歌落在洛红鸾身后，手中三根银针接连刺入她后颈穴位。洛红鸾身体一僵，寒气不再外溢，冻结的空间开始松动。
“不是你控制的。”陆清歌低声说，“有人借你的血脉引出这些记忆。你在替别人播放过去。”
洛红鸾喘着气，右手还在发抖。她看向云沧溟，眼里有愧疚也有焦急。
云沧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冷了下来。他举起万界归一剑，剑尖指向血月，猛然挥出一击。剑气划破长空，直冲天际，撞上血月表面。
刹那间，剑气炸开，化作无数血针倒射而回。速度极快，角度刁钻，覆盖三人所在区域。
云沧溟横剑格挡，铠甲挡住大部分血针，但仍有几根扎进肩背。他闷哼一声，动作没有停顿，立刻将剑横在身前护住要害。
洛红鸾撑起玄铁骨伞，伞面旋转挡住正面袭击。冰晶与血针碰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根细针擦过她的脸颊，在皮肤上留下红线。
陆清歌翻身跃退，袖中甩出两枚药丸弹开袭来的血针。但她刚落地，怀中的药囊突然剧烈震动。下一瞬，轰然炸裂。
三百六十五种药材混合喷出，其中七步断肠草的紫黑色毒雾迅速扩散。毒雾碰到血雨，变成粘稠的瘴气，贴着地面流动，腐蚀出缕缕白烟。
陆清歌捂住口鼻，迅速点向胸前几处穴道，压制毒素入侵。她低头看去，药囊的封印符纸完好无损，可里面的药材却像是被人从内部引爆。
“这不可能……”她皱眉低语，“我亲手封的阵法不会失效。”
云沧溟站在原地，拔出肩上的血针扔在地上。每一根针落地都冒出黑烟，像是沾了剧毒。他盯着天空中的双月，重瞳不断闪动，试图找出破绽。
洛红鸾坐在地上，靠着骨伞支撑身体。她右手的黑纹还在发热，寒月之体被强行压制后，体内经脉有些紊乱。她抬头看向云沧溟，声音有点哑：“你还好吗？”
云沧溟没回答。他感觉到左眼越来越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他抬手摸了下眼角，指尖沾到一丝温热，是血。
陆清歌缓过一口气，走到洛红鸾身边，又取出一枚银针准备加固封穴。她忽然停下动作，盯着对方手腕内侧。
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力量刻上去的，形状像半个符文。
“这不是你原来的印记。”她说。
洛红鸾低头看去，眉头皱紧。她记得这个符号，在家族禁地中见过一次，是某种古老阵法的启动标记。
云沧溟突然开口：“别碰它。”
两人同时抬头。
他站在血水中，铠甲染上了毒雾留下的斑痕，肩上的伤口渗出血丝。他的目光落在洛红鸾手腕上，重瞳微微收缩。
“有人用你的血脉做媒介，不只是为了刺激我。”他说，“他们在唤醒某个东西。”
陆清歌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战场上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他活物。可她能感觉到，有一股隐秘的力量正在运转，像是织网一样慢慢收紧。
毒雾仍在蔓延，冰层也开始重新凝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药草混合的气息。
云沧溟抬起剑，指向血月。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将混沌道体的力量缓缓注入剑身。铠甲上的金纹随之亮起，与剑共鸣。
他知道刚才那一击为什么会被反弹。
剑气触及血月时，他看到了自己出手的动作——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的，仿佛有人在他之前就已经预判了他的攻击方式。
这意味着，敌人不仅操控了记忆，还在同步他的战斗习惯。
他必须换一种方式。
陆清歌扶起洛红鸾，低声道：“我能稳住她的状态，但撑不了太久。那个印记在吸收周围的魔气。”
洛红鸾摇头：“别管我，先解决上面的问题。”
话音未落，血月突然颤动。画面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是过去的场景，而是现在的战场。他们三人的影像出现在月面，动作与现实完全一致，甚至提前了半息。
云沧溟瞳孔一缩。
敌人不只是观察，已经在复制他们的行动。
他猛地转身，剑锋横扫而出。
一道无形波动从剑尖扩散，撞上空中停滞的血珠。那些本该静止的液体突然炸开，形成一片细密水雾。血月的画面晃了一下，出现短暂的扭曲。
有效。
他立刻抬脚向前踏出一步，铠甲与地面碰撞发出沉响。紧接着，第二步、第三步，节奏突变，不再遵循常规步法。
空中影像的动作迟滞了一瞬。
陆清歌明白了他在做什么。她拉着洛红鸾后退几步，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根玉管，将几味未毁的药材倒入掌心，双手合拢揉搓。
洛红鸾靠在骨伞上，盯着自己的手腕。那个符文越来越清晰，热度也不断上升。她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在经脉中游走，像是要占据她的身体。
“清歌。”她忽然开口，“如果我失控了，你就用针封住我的神识。”
陆清歌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药粉捏得更紧。
云沧溟继续移动，步伐越来越快，剑势配合脚步不断变化。每一次出剑都不完整，只到中途就强行收势，打乱节奏。血月中的影像开始跟不上现实，动作错乱。
可就在他准备发起一次突刺时，左眼突然剧痛。重瞳像是要裂开，视线模糊了一瞬。
那一瞬间，空中影像补上了空缺。
剑气从血月中射出，直奔他的心口。
他侧身避让，剑锋划过胸膛，铠甲被撕开一道口子。血涌了出来。
陆清歌丢出一把药粉，毒雾与血雨混合成屏障。她拉着洛红鸾躲到一块碎石后，抬头看着天空。
“他在用自己的行动喂养那个幻象。”她说，“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耗尽。”
洛红鸾盯着自己的手。符文已经蔓延到小臂，寒气不受控制地往外溢。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云沧溟站在血水中，一手按住伤口，呼吸加重。他抬头看着双月，重瞳不断闪动，像是在计算什么。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缓缓举起剑，剑尖对准自己的影子。
影子没有动。
可血月中的影像，举起了剑，对准了空中另一个倒影。
他明白了。
敌人不是在复制他，是在利用他对战局的判断，制造虚假反馈。
真正的破局点，不在天上。
在脚下。
他弯腰，用手抹过地面的血水，然后猛地将血水甩向空中。血珠穿过毒雾，撞上冻结的冰层。
冰面映出双月的倒影，也在那一刻出现裂痕。
云沧溟抬脚，重重踩在那片冰上。
咔嚓一声，冰层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