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六合城”宣告竣工。
刘伯仲当即传令，命工匠带领士兵展开搭建演练。
初次尝试时，众人因对工艺生疏，整整耗费两日才完成整座城池的搭建。
刘伯仲却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必须要能在一夜之间落成此城，唯有如此，才能对敌军形成雷霆震慑。
随后他又接连组织了三次演练，将士们渐入佳境，最终果然达成了一夜筑城的目标。
与此同时，钱锋与张顺率领两万水军、近四百艘战船，沿水路直入琵琶湖。
刘伯仲则与孙得胜、雨田、市川十郎、武田信长等将领，统五万陆军取陆路进抵琵琶湖半岛。
张顺麾下的战船体量远胜山本水军的舰船，将士立于甲板之上，便能将敌船动静尽收眼底。
他一声令下，所有战船呈月牙形排开，停泊在敌军强弩射程之外，于水面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反观山本水军，自沧溟湾一役后已折损过半，残存的战船稀疏地背靠琵琶湖半岛停泊，全凭岸上的强弩与投石机勉强支撑，否则早已全军覆没。
刘伯仲与孙得胜带领的陆军则在半岛扎下营盘，将山本麾下八千余人团团围困，形如铁桶。
他们奉行“围而不攻”之策，意在以饥饿拖垮敌军，最大限度减少己方伤亡。
谋主刘伯仲的算盘打得分明：先断敌军粮草，让他们在饥寒交迫中耗得面黄肌瘦、四肢瘫软，彻底丧失战斗力。
再以白面馒头诱敌，趁其抵挡不住食物诱惑时迫其开城投降。
若此法行不通，便以一夜筑成的六合城震慑敌胆。
总之，先搅乱对方心神，再求不战而屈人之兵。
转眼一个月过去，山本囤积的粮草已见了底，营里连最后一把能煮成粥的谷物都没剩下。
土黄色的帐篷外，士兵们瘫在地上，眼窝深陷得能塞进两枚铜钱，风一吹便晃悠着身子，连拔刀的力气都没了，只有喉头还在无意识地滚动。
“杀马！”山本的佩剑往地上一劈，声音里满是咬牙的狠劲。
可战马本就瘦得只剩骨架，一锅浑浊的马肉汤分下来，每人碗里不过几片带筋的碎肉。
不过十日，营中最后一声马嘶也没了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马骨在营地里散落着，像极了他们的残命。
“扔！”孙得胜站在土坡上，大手一挥。
早就备好的竹篮腾空而起，雪白的馒头裹着热气，密密麻麻地往城内落去。
山本的士兵先是惊得连连后退，枪杆横在身前——这圆滚滚的“不明物”从天而降，莫不是新做的炸雷？
直到一个馒头“啪”地砸在个瘦兵的肩上，软乎乎的触感顺着布甲透进来。
那兵愣了愣，颤着手捡起来，麦香混着热气“呼”地扑进鼻腔，他猛地瞪大眼：“是……是馒头！热的！”
“不许碰！这馒头肯定有毒！”将领的鞭子抽在地上，脆响惊得众人一缩。
可人饿到极致时，那种对食物的渴望早盖过了恐惧。
一个满脸煤灰的小兵突然嘶吼着将馒头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去，连碎屑都没放过：“毒就毒！毒死总比活活饿死强！”
周围的士兵都屏住呼吸盯着他，一个个眼中燃起了求生的渴望。
他狼吞虎咽地连吃了三个，抹了把嘴，说道：“没事！”
这一声“没事”像道惊雷，瘫着的士兵们瞬间疯了。
他们扑在地上，指甲抠着泥土，往怀里揣着馒头，连沾了草屑的都不放过。
有个老兵刚抢到半个，就被身后的人拽着胳膊抢了去，两人滚在地上扭打，馒头碎渣撒了一地，又被旁人伸手拢进嘴里。
山本的亲卫队长原本还端着架子，见手下们吃得狼吞虎咽，喉结滚了又滚，终于忍不住也弯腰捡起一个沾了土的馒头，拍都没拍就往嘴里塞。
此刻，体面哪有活下去重要？
营地里没了刀剑声，只剩咀嚼的咕噜声、争抢的咒骂声，乱得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雨田见状，立刻命令士兵们扯着嗓子，轮流往城里喊：“只要打开城门投降，白面馒头管够，还有白米饭、大块猪肉，保准让你们吃到撑！”
喊声裹着风飘进城里，在空荡的街巷里打了个转，钻进了那些饿着肚子的士兵们耳朵里。
当天夜里，城墙上就垂下来几条粗麻绳。
三十多个黑影顺着绳子往下滑，脚刚沾地就瘫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跪到中和国军阵前，头磕得地上“咚咚”响：“求……求大人给口吃的！城里已经断粮四天了，弟兄们早就不想打了！”
刘伯仲听了回报，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当即拍板：“明日就上‘肉包子攻势’！”
他让人清点数目，按城里敌军人数算，备下了四千个肉包子——刚好够两人分一个。
“别给多了，吊吊他们的胃口。”
他转头对左右将官说道：“就让争抢搅乱他们的军纪，先从根上瓦解他们的心神。”
饱暖之人哪里懂得饥肠辘辘的滋味？
城里的那些士兵，已饿了好些天了，此刻，每喘一次气，腹中就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像有把小刀子在里头割。
喉头干得冒火，连咽口水都觉得费劲，浑身虚软得像没了骨头，只能靠在墙根上喘气。
这短短的一天，在他们眼里却漫长得像熬过了一整年。
他们盯着太阳从东边挪到西边，每一刻都在盼着能有一口吃食，却只能在绝望里数着时辰。
这日子，比嚼着黄连还苦。
于是，头天没抢到馒头的人，天不亮就守在昨天落馒头的地方，眼巴巴等着“天上再掉吃食”。
刘伯仲早就料定他们会守株待兔，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人换了个地方投掷肉包子。
不多时，四千多个热气腾腾的鲜肉大包如雨点般砸进另一处城墙内。
昨天没抢到馒头的士兵，大多守在老地方，忽见别处飞落食品，慌忙跌跌撞撞地往新地点跑，到了扔包子的地方就开始疯抢起来——毕竟那是肉包子，比白面馒头更勾人。
其他地方的哨兵也顾不上值守了，一股脑涌过来争抢，整个城防瞬间乱了套。
军官们拔刀呵斥，砍倒了几个抢得最凶的士兵，才算勉强压下这场混乱，可军心早已散了大半。
山本见军心大乱，再这么下去，不等敌军来攻，自己这边就得先散了架。
他当机立断，下令将捡拾馒头包子的事收归专人负责，统一分发。
又规定凡坚守岗位、执勤不怠者，额外奖赏馒头或包子一个。
夜间防务更是加了倍，明令：凡敢攀墙投敌者，格杀勿论；知情不报者，鞭打四十，绝不姑息。
这般铁腕之下，接连几夜，城头再无士兵偷偷溜出去投降。
刘伯仲见这招收效渐微，索性下令停止了投食。
可城里的士兵还在伸长脖子盼着，一双双饿得发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城外，巴巴地等着天上再掉下来吃食，连呼吸都带着对食物的渴望。
山本看城外一连几日没了动静，心里暗自盘算：怕是夜里没人投降，他们觉得这招没用了，才断了投食的念头。
他眼珠一转，竟想出个主意——每晚放出十几个老弱病残。
“这些人本就没什么战斗力，放出去若能换些吃食回来，倒也划算。
就算换不来，让他们假意投降，给敌军传些假消息，搅搅对方的心思，也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打定主意，山本把城里的老弱病残召集起来，扬声道：“将士们！我新北联盟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此刻正是你们为联盟尽忠、扞卫家园的时刻！
现在派你们出城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假意投降，向敌军传递假消息，搅乱他们的部署。
你们可愿担此重任？”
老弱病残们齐声应道：“愿意！”
心里却都明镜似的——这分明是嫌他们没用，想把包袱甩出去。
可转念一想，到了对面能吃饱饭，总比在这儿挨饿强，这趟“美差”倒也划算。
至于那些假消息能不能骗到人？谁还顾得上呢。
接连几夜，每晚都有十多人出城投降。
雨田盘问时，他们便说：“前几日山本盯得紧，实在出不来。
如今他带人去湖里捞鱼虾累病了，我们才趁机溜出来。
你们要是多投些馒头进去，保准能引更多人出来。”
雨田一听，当即让士兵每日往城里投三千个馒头。
果然，此后每天都有三十多人出城投降。
雨田暗自盘算：“照这势头，城内兵力迟早大减，再过几日，说不定能跑掉大半？到时候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可他正做着如意梦，刘伯仲却看出了破绽。
刘伯仲亲自接见了投降者，见来的全是老弱病残，顿时明白：这是山本在用废棋换粮草。
他立刻叫停馒头攻势，城内也再没人出来投降了。
眼看计策落空，刘伯仲召集雨田、孙得胜商议新策。
他忽然想起尚未动用的六合城，当即下令：秘密将六合城组件运到城外，先用帐篷遮掩，待入夜后，再连夜组装。
次日天刚亮，山本的士兵猛地发现，城外近处竟凭空立起一座宏伟城垣。
那城墙比自己这边的城墙还高，城上甲兵林立、旌旗飘扬，鼓锣声震耳欲聋。
这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奇迹，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只当是神佛相助，中和国得了天授神力，恐慌瞬间蔓延。
士兵慌忙报知山本，他亲自查看，也惊得心头一沉：“这刘老道莫非有撒豆成兵的妖术？”
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说辞安抚军心——那城上的人影、飘动的旌旗、响亮的鼓角，哪样不是真真切切？
正乱着，一支响箭从新城楼上飞来，箭上绑着封信。
山本展开羊皮信纸，上面写道：“山本大将军，别来无恙？
你我交手数次，知你熟读兵书、智勇兼备，可惜德行有亏。
烧杀奸淫，为祸一方，天怒人怨，故屡战屡败。
非你无能，实乃天谴。
我部十万天兵已至琵琶湖，兵力远胜你数倍，本可一战擒你。
但念你亦是华夏后裔，或为一念之差误入歧途，若肯开城投降，我军可既往不咎，给你洗心革面的机会。
如此，双方将士免却刀兵，亦会感念你的抉择。
三日内，静候回音。
中和国讨逆护国军指挥部
x月x日”
这信软中带硬，又褒又贬，实际上就是最后通谍。
山本看了又气又恨，把信撕成两半，最后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
纸屑在地上滚了两圈，山本胸口的怒火却烧得更旺。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鞘砸在案几上发出巨响：“一派胡言！什么天谴？不过是些雕虫小技！”
可吼完这句，他握着刀柄的手却微微发颤。
城头上的鼓角声顺着风飘过来，像重锤敲在每个士兵心上。
方才登城时，他看见不少人正对着那座凭空出现的六合城发呆，眼里的恐慌藏都藏不住。
一夜筑城的神迹，早把他们的胆子吓破了。
“将军，”
副将脸色发白地凑过来，“弟兄们都在传……说中和国真有鬼神相助，不然哪能造出这种城？
再这么耗下去，怕是不等粮草尽了，人心先散了。”
山本一脚踹翻脚边的酒坛，浊酒混着泥水流了满地：“散？谁敢散！”
他猛地将长刀指向六合城的方向，刀身在残阳下迸出冷冽的光：“那城看着唬人，未必经得住投石机一击！
传令下去，今夜巡防加三倍。
谁再敢嚼舌根说什么鬼神相助，就地斩了！”
呵斥掷地有声，可转身下城时，他的脚步却像灌了铅，每一步都陷在沉重的阴影里。
城头的风卷着对岸的鼓点扑过来，咚咚地敲在耳膜上，像催命的梆子。
他攥紧了刀柄，指节泛白——那信里的“三日期限”哪里是绳子，分明是绞索，正随着日升月落一点点收紧，勒得人喘不过气。
可他绝不能降。
这个念头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在心头。
他望着六合城黑沉沉的轮廓，眼底翻涌着血光——中和国？
那些占了他们世代相传的土地、掳走他们女人的豺狼，那些杀了他亲大哥的刽子手！
这血海深仇，早已浸透了骨头缝，就算战到最后一人，就算只剩他断了胳膊断了腿，爬也要爬出去咬掉对方一块肉！
投降？那是比死更难堪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