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安澜村在薄雾中苏醒。
已是合村后的第七日,村中景象却与初时大不相同。
田地里,男人们挥动着锄头,翻垦着新划出的坡地,动作虽显生疏却无不尽力。
新建的兔舍旁,几个妇人正利落地清理着笼下的草屑,添上清水和剁碎的野草,几只半大的灰兔在笼中安静地吃着。
稍远处的后勤工棚下,柴刀劈砍木柴的声音笃笃作响,几个妇人围坐一处,一边缝补着破损的衣物,一边低声交谈着昨日的琐事。
林默沿着村中的土路缓步而行,目光扫过这些忙碌却井然的身影,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紧绷感终于松缓了几分。
无需他再事事紧盯,村民们已在摸索中找到各自的位置,这新生的村落,总算初步有了自己站稳脚跟的力气。
他脚步停在村东头的空地。
这里,阿霜正沉着脸,目光如刀子般刮过面前操练的村卫队队员。
二十来个青壮分成前后两排,手持削尖的长木棍,随着阿霜一声短促的“刺!”的口令,动作不甚齐整地向前猛地戳出。
“左边第三个!你的手肘!别像个软蛋!”
阿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
被点名的汉子脸一红,慌忙绷紧手臂。
队列里无人敢嬉笑,只有木棍破空和粗重的喘息声。
林默没有立刻上前打扰,站在场边看了片刻。
队员们的动作虽远称不上精熟,但至少有了基本的章法,那份初聚时的混乱无序已然褪去不少。
待到阿霜下令原地休息,他才走了过去。
“阿霜。”
阿霜闻声回头,微微颔首:“主……夫君。”
她目光扫过林默身后,确认无人跟随才换了称呼。
“村子运作总算走上正轨了。”
林默的目光也落在那些原地活动手脚、擦汗的队员身上。
“往后村卫队的日常操练,不必你再亲自盯着了。”
阿霜眉毛微挑,等着下文。
“从你手下这两组人里,”林默示意了一下稍作休息的队员,“挑几个性子沉稳、肯下力气、身手确实有些底子的出来。往后由他们带队操练村卫队。”
“你腾出手,精力放在桃花谷的守卫上。”
阿霜几乎没有犹豫,利落点头:“好,谷内守卫多练弓箭,配合阵型,耗费时日,这边确实不宜再分心。”
林默心中早有计较,“我看赵家村的赵大山,力气足,性子直,教他的动作学得快,自己练得扎实,教别人也一丝不苟;
下河村的二柱,话不多,但老实,排兵布阵交代他的事,从未出过岔漏,人也本分可靠,就让他俩先顶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些许,“把你定下的操练章程细细给他们讲透,紧要的是纪律二字,再就是教他们彼此如何配合呼应,我会时常过来看看成效。”
“明白。”阿霜记下这两个名字,“今日操练结束我便与他们分说明白,开头几日我也在旁看着。”
之后几日,林默果然不时抽空踱步到训练空地边上。
他不插手具体操练,只背着手在一旁静静看。
赵大山嗓门洪亮,带着队员一遍遍练习突刺的基本架势;二柱则更注重队列的移动和前后衔接,不时低声指点着动作走形的队员。
每当这时,林默才会缓步上前。
“大山,肩膀再沉一分,对,稳住腰马。”
“二柱,后排跟上时,脚步要再轻捷些,莫要撞到前人。”
“这刺击的动作,手臂绷直是其一,收回来时更要迅捷,像这样……”
他有时会接过一根木棍,亲身示范几个关键动作的要领,或是解答队员提出的疑问。
解答完毕,总会加上一两句:“嗯,比昨日稳当多了。”
“别急,记牢要领,多练自然就好。”
他的话语并不多,点到即止,也少有严厉斥责,多是平和的肯定。
然而这种看似随意的关注和点拨,却让年轻的队员们眼中多了几分热切和安心。
林默能感觉到,一种模糊却坚实的归属感,正随着日复一日的号令和汗水,在这支初生的队伍里悄然滋生。
村落事务无需时时紧盯,林默留在桃花谷的日子便多了起来。
谷中宁静,日子也仿佛浸在了温吞的水里。
最常去的是李芊芊的木工房。
那屋子弥漫着木屑和桐油特有的清苦气味。
林默进去时,芊芊正埋首在一块打磨了大半的厚实木板前,鼻尖沾了点细小的木粉。
她拿着刻刀,小心翼翼地沿着画好的墨线推进,神情专注。
“做什么呢?”
林默走到她身旁的木墩上坐下,顺手拿起旁边一块巴掌大的边角料和砂纸,也搓磨起来。
“给李馨她们姊妹几个做个小物件装果子。”
芊芊没抬头,手下不停,“之前她们总用手帕兜着,跑来跑去容易掉。”
她用刻刀在木板边缘轻轻挑起一个弧度,动作轻柔而精准。
林默看她小心地处理着那个小弯角,忽然想到点什么:“若是这底板四周能围起矮矮的一圈小栏杆,既挡果子滚落,她们拿着跑动时也不怕里面的东西颠出来太多。”
芊芊手上动作停住了,偏头想了想,眼睛亮了起来:“对呀!”
她立刻放下刻刀,拿起一小块薄些的木片,用炭笔在上面飞快勾勒了几条线,又拿起了小锯。
两人一个构思形状,一个动手裁切,低声交换着想法。
小小的工房里,只剩下木料被切割、砂纸摩擦的声响,混合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暖意。
她的手很巧,林默提出的想法,她总能很快领会,并用灵巧的双手变成现实。
看着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一件件成型,林默眼底也不由带上笑意。
有一次,她踮着脚去够架子高处的一块木料,脚下踩到散落的刨花,身子一晃向前扑倒,正好跌进林默及时张开的怀里。
温热的躯体相贴,淡淡的木香萦绕鼻端,少女的脸颊瞬间红透,刚想挣扎着站直,林默的手臂却已将她环住。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晶莹的眼眸和微微颤抖的唇,还未出口的话语消失在彼此贴近的温度里。
简陋的木工房角落,散落的木料刨花之间,终于有了真实的肌肤相亲,喘息相闻,将少女长久以来的倾慕酿成了实实在在的夫妻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