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霁，后山箭场覆着一层薄霜，晨光斜照，靶心那簇红缨像一撮冻住的火苗。
厉岚立于五十步外，短梢弓拉满如月，指尖一松——
“咄！”
羽箭破风，正中红心，箭尾犹自颤个不停。
少年咧嘴，回头冲石坪上那道青衫人影扬了扬下巴：“叶叔，今日是不是有进步多了？”
叶停云倚在轮椅里，膝上横着青冥，指尖轻叩剑匣，声音淡淡：“靶子是死的，猎物是活的。午后让椋蕊带你去北边山上猎雪兔，若能带回几只，明天就让你休息。”
厉岚眼睛一亮，还未应声，椋蕊已自檐下走来，箭衣上落着碎雪，手里提着一只箭囊：“小个子，万一遇到狼群，别到时哭着喊姐姐救命。”
少年耳根一红，哼了一声，把箭囊往肩上一甩，大步跟上。
……
山北林深处，松枝覆雪，日光透下来，碎成满地银屑。
椋蕊走在前头，绛红箭衣被风鼓起，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厉岚踩着她的脚印，弓弦半开，耳朵竖得比兔子还灵。
“看左前方三十步，有东西动了。”椋蕊忽然止步，低声道。
厉岚眯眼，果然见一团白影在树根下耸动。他屏息，指尖松弦——
“咻！”
羽箭没入雪堆，溅起一蓬红雾。雪兔蹦出两步，扑倒不动了。少年欢呼一声，刚要上前，椋蕊却猛地按住他肩：“别动。”
风从林梢掠过，带来一股腥甜的血味。
雪地上，细碎的黑影自四面八方围拢，像被墨汁浸透的潮水。
狼群。
为首的是一头白额雪狼，体型比寻常大出一倍，绿幽幽的眸子钉在两人身上，喉咙里滚着低吼。
它身后，十余头灰狼龇出獠牙，涎水落在雪里，烫出一个个小洞。
“不好，是成年雪狼王，修为应该不下地煞三转。”椋蕊声音发紧，反手抽箭，三支连珠扣在指间，“我拖住它，你回书斋搬救兵。”
厉岚却往前一步，与她并肩：“我说右护法，都怪你这乌鸦嘴，这下好了真碰到狼群了。
但是呢，我是不会走的，哪有女子保护男子的道理，要走也是你走。”
椋蕊侧眸，看见少年略带顽皮的笑容，忽然弯了弯唇：“好，那便谁也不走。”
狼王率先扑来，利爪如钩，带起一阵腥风。椋蕊弓弦骤响，三支箭呈“品”字射出，分别钉向狼王眉心、咽喉与胸腹。
狼王在空中扭身，硬挨一箭，余下两箭竟被它用獠牙咬碎。
与此同时，厉岚短弓连开，羽箭如流星，专取侧翼灰狼。三头灰狼哀嚎倒地，雪地里绽开点点红梅。
然而血味更刺激了狼群。灰狼前仆后继，狼王绕至椋蕊身后，巨尾横扫，将她逼退三步。
椋蕊反手抽匕首，寒光一闪，在狼王肩胛划开一道血口，却也被震得虎口发麻。
“太多了！”厉岚箭囊已空，额角冷汗结霜。椋蕊咬唇，忽地吹出一声尖锐口哨——
“撤！”
两人转身奔逃，狼群紧追不舍。雪深没膝，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
厉岚脚下一滑，扑倒在雪里，回头时，狼王已近在咫尺，獠牙滴着涎水。
千钧一发之际，椋蕊回身，弓弦拉作满月。
“破云！”
羽箭裹挟真气，化作一道银芒，直贯狼王左眼。
狼王惨嚎，前爪乱抓，厉岚趁机爬起，拽着椋蕊狂奔。
前方雪雾忽散，露出断崖边缘。崖下黑沉沉一片，不知多深。狼群被血味刺激，竟不顾生死扑来。
椋蕊猛地将厉岚推向一侧：“跳！”
两人纵身跃下，耳畔风声如哭。崖壁积雪蓬松，一路滚落，碎雪灌进衣领，冷得刺骨。
不知滚了多久，后背猛地撞上一块凸岩，厉岚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再睁眼时，暮色四合，崖底竟是一处天然冰谷。冰壁如镜，映出两人狼狈身影。
椋蕊靠在不远处的冰柱上，箭衣被狼爪撕得褴褛，左臂一道血痕蜿蜒至腕，血已凝成冰晶。
“醒了？”她声音发哑，却带着笑，“没死就好。”
厉岚挣扎起身，膝盖钻心地疼：“狼群呢？”
“崖壁太陡，它们下不来。”椋蕊指了指头顶，一线天光被风雪割得支离破碎，“但我们也上不去。”
冰谷狭长约莫十丈，尽头是一汪碧蓝冰潭，潭边生着几丛暗红雪参。
厉岚瘸着腿过去，折下一株揉碎，敷在椋蕊臂上：“止血。”
少女垂眸看他笨拙动作，忽然伸手，指尖拂去少年眉间雪粉：“怕不怕？”
厉岚手一顿，抬头时眼底映着冰壁幽光：“怕。但更怕掉下来的是你一个人。”
椋蕊一怔，随即轻笑，声音散在寒气里：“小个子，又长高了。”
冰谷深处传来“咔嚓”一声，像是冰层在移动。两人对视一眼，握紧弓箭，背靠着背。
暮色中，一双巨大幽绿眼睛自冰壁后亮起，比狼群更冷，更亮。
“看来……”椋蕊缓缓抽箭，声音低哑，“麻烦还没有结束。”
一头通体幽蓝的冰甲蜥缓缓从冰壁后爬出，鳞片闪烁着幽冷的光，每一步都让冰层震颤。
它吐着信子，长尾横扫，冰屑如箭。
厉岚扑身抱住椋蕊滚向一侧，尾尖擦着他背脊划过，皮袄瞬间撕裂，血珠溅在冰上，像点点朱砂。
冰甲蜥嘶鸣，巨口张合，寒气凝成冰锥射来。
椋蕊反手抽箭，仅剩的三支白桦箭连珠射出，箭头撞在鳞甲上火星四溅，却只留下浅浅白痕。
冰甲蜥被激怒，长尾卷住厉岚脚踝，将他拖向冰洞。
“厉岚！”椋蕊惊呼。
椋蕊瞥见冰谷一侧垂着数根冰柱，心中陡生一计。
她疾冲几步，攀上冰壁，以弓弦套住一根冰柱，借力荡起，身形如鹰隼般扑向冰甲蜥。
半空中，她拔出靴筒里的短刀，狠狠扎向冰甲蜥的眼睛
“噗！”
短刀没柄而入，幽绿眼珠炸裂，黑血喷涌。冰甲蜥痛极狂甩，将厉岚摔向冰壁。
厉岚撞在冰壁上，一口鲜血喷出。
“破云！”
椋蕊将真气包裹住刀锋，用力一拍，刀锋直直从眼睛穿透蜥脑。
冰甲蜥轰然倒地，长尾抽搐几下，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