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撞上泥地的震动还在掌心残留，陈昭没有立刻松手。他坐在船沿，膝盖压着背包带，右手仍紧握崆峒印。泥土湿冷，沾在鞋底和裤脚上，风从荒地吹过，带着阳间的气息——雨后草叶腐烂的味道，远处城市灯光模糊成一片黄晕。
他动了动手指，铜钱剑还在侧袋，没丢。识海里的官印转了一圈，温热感稳定，系统功能正常。楚江殿水法的余韵在经脉里流动，虽然缓慢，但能调动。他深吸一口气，把左手撑在船板上，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空气变了。
水汽突然浓重起来，不是雨水的那种湿润，而是从地下渗出的、带着淤泥味的潮湿。地面开始发颤，先是轻微震动，接着裂缝在船边蔓延，像蛛网一样向四周扩散。一道黑水从裂口涌出，不落地，悬在半空，形成一面波动的水幕。
水幕中浮现出一只巨兽的影子。
它体型庞大，独眼泛着幽蓝光，鳞片层层叠叠如铁甲，四爪踏在虚空中，尾巴扫过之处，草木伏倒。这不是实体，是投影，但威压实实在在压了过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陈昭站起身，退后两步，脚踩在松软的泥地上。他没有拔剑，只是盯着那影子：“你来做什么？”
影子低吼一声，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动耳膜。它的嘴没张开，话语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废墟已毁，根未断。”
陈昭没说话。
他知道这兽是谁。冥河守护兽，曾被困在楚江殿遗址，被他用残存水法救下。那时它只剩一缕残魂，缠在青铜鼎内，几乎溃散。如今它能跨越两界投射意志，说明已经恢复大半。
“有一处秘地。”守护兽继续说，“藏于虚空裂隙，与冥河旧道相连。唯有通过我之考验者，方可开启通道。”
话音落下，识海里跳出提示：【检测到高阶灵识引导，是否接受‘守护兽试炼’？】
选项浮现，红底白字，只有“是”与“否”。
陈昭盯着那影子。他刚回来，体力未复，阴德值只恢复了一小部分，连一次完整拘魂都难支撑。现在接考验，等于把自己逼上绝路。
但他知道，这条路避不开。
他点了“是”。
系统提示消失，守护兽的独眼微微收缩。它没再开口，前爪猛然拍下。
轰！
地面炸开，黑水喷涌，不再是细流，而是如井喷般冲天而起。水柱落下时，里面裹着东西——扭曲的人形，皮肤灰白，指甲漆黑，双眼空洞却充满恶意。它们四肢着地，从水中爬出，浑身滴着冥河浊液，落地即嘶吼，扑向陈昭。
水鬼来了。
不止一只，十几只，几十只，顺着裂缝不断冒出。它们动作僵硬却不慢，关节反折，爬行速度极快。最前面那只离他只有五步，张嘴发出尖啸，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昭终于抽出铜钱剑。
剑身轻颤，铜钱串发出脆响。他左手结印，右手指向前方。楚江殿水法运转，一股寒意自掌心扩散。地面迅速结霜，冰层沿着泥地蔓延，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半弧形屏障。
第一只水鬼撞上冰墙，发出沉闷声响，被弹开两米。后面的扑上来，用指甲抓挠，冰面出现裂痕。
他没等更多。
抬手打出一道符印，这是系统自动生成的基础驱邪术，消耗不多，威力有限。青光闪过，三只水鬼当场消散，其余停顿片刻，随即更加疯狂地扑来。
左侧有动静。
他侧身闪避，一只水鬼从侧面跃起，直扑肩颈。他横剑格挡，铜钱刃割过对方手腕，黑血溅在脸上，冰冷刺骨。那鬼惨叫一声，摔进泥里，又被后面的同类踩过。
他喘了口气，背靠船体。
船还在，老村长的名字刻在船头，月光下看得清楚。这船带他回来，不能在这里毁掉。
他摸向背包，取出朱砂袋。指尖沾上粉末，快速在剑身上画了一道封线。铜钱剑嗡鸣一声，温度骤升。
又一只水鬼扑来。
他迎上去，剑锋横扫，斩中脖颈。头颅飞出，身体倒地，黑血喷了满地。可那颗头还在地上滚动，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咬人。
他踩碎它的脸。
身后传来爬行声，回头一看，三只水鬼正沿着船尾往上攀。他跃起，一脚踹下其中一只，另外两只被他用剑柄砸落。船身晃了一下，渡魂灯的火苗跳动，但没熄。
他跳回地面，双手持剑。
冰层已经破裂，水鬼越来越多。它们不怕痛，也不怕死，只知道攻击。哪怕断肢残臂，只要还有意识，就会继续爬。
他知道这样耗下去不行。
必须主动破局。
他闭眼，调动识海中的官印。系统界面浮现，阴德值显示为“3821”。不够释放高级技能，但可以尝试组合技。他调出“拘魂锁”与“寒流镇压”的联动选项，设定自动触发条件——当三只以上水鬼同时靠近时启动。
刚设完，左侧黑水再次翻腾。
更大一只水鬼从水中站起，身高接近两米，双臂垂地，背上隆起一块肉瘤，里面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它没立刻冲，而是低吼一声，其余水鬼竟停下动作，围成半圈，将他包围。
这是头领。
陈昭握紧剑柄，指节发白。他知道接下来不会轻松。这种级别的水鬼，可能携带怨念核心，单纯斩杀无法彻底消灭。
他缓缓后退一步，脚跟抵住船板。
那巨鬼动了。
它猛地扑来，速度快得超出预期。他侧身闪避，剑锋划过它的肩膀，只留下浅痕。巨鬼转身，一掌拍下。他抬剑格挡，整个人被震退三步，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流下。
他抹了把脸，甩掉汗水和血。
再来。
他抬起左手，对准巨鬼胸口，催动刚刚设置的联动技能。
青光炸现。
拘魂锁从虚空中射出，缠住巨鬼双臂，同时寒流自地面爆发，冻结它的双腿。巨鬼怒吼，挣扎着要挣脱。其他水鬼趁机冲来，试图救援。
陈昭没有停。
他冲上前，铜钱剑高举，灌入最后一丝阴德值。剑身通红，符文亮起。他跃起，一剑劈下，正中巨鬼背上的肉瘤。
“砰！”
肉瘤爆开，一团黑雾喷出，里面蜷缩着一个婴儿模样的魂体，满脸怨毒。它尖叫着扑来，却被拘魂锁缠住，拖入地下。
巨鬼倒地，化作黑水渗入泥土。
剩下的水鬼失去指挥，动作迟缓下来。陈昭喘着气，还想追击，却发现脚下不对劲。
地面在下沉。
裂缝扩大，黑水不再喷涌，反而形成漩涡，将所有尸体和残魂卷入其中。水鬼们挣扎着，却被一股力量强行拉回地底。
守护兽的投影依旧悬浮半空，独眼盯着他。
“考验尚未结束。”它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破了外障，未触核心。”
陈昭站着没动，胸口起伏。他明白意思。
刚才那些，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试炼，现在才开始。
他低头看剑。
剑刃崩了一小块，血顺着缺口滴落，砸在泥地上，很快被黑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