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的清晨，薄雾弥漫，带着几分南地特有的潮气。
李默几乎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的。
昨晚那两封“信”搅得他一宿没睡踏实。
脑子里一会儿是夜枭那张冷若冰霜却偶尔闪过一丝别扭的脸。
一会儿是黄月英叽叽喳喳、眼睛亮晶晶的模样。
更多的是对那位神秘“贵人”的无尽猜测。
襄阳醉月楼……三日后……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他那家徒四壁的“单间宿舍”。
正好撞见同样早起、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的关羽。
“子龙，昨夜未曾安歇？”
关羽丹凤眼扫过他，淡淡问道。
李默心里一虚，赶紧拱手：
“有劳关将军挂心，只是初到此地，有些择席。”
他可不敢说半夜收到神秘女刺客和失踪少女的连环call。
这解释起来太复杂，容易让关二爷以为他操劳过度出现了幻觉。
关羽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继续他那缓慢而蕴含力量的招式。
那气势，那风范，看得李默暗自咂舌：
大佬就是大佬，这气场，放现代起码是个全国武术协会会长兼形象代言人。
找到刘备，编了个理由。
说想去襄阳城采买些个人用品，顺便熟悉一下荆州风土人情。
刘备正忙于安抚军民、清点库府。
虽觉刚安顿就外出有些突兀，但出于对“子龙”的信任和感激，并未多想。
只是叮嘱他早去早回，注意安全，还塞给他一小袋五铢钱。
李默揣着那袋沉甸甸但购买力存疑的铜钱，心情复杂地出了新野小城。
柳青早已等在约定好的路口，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
背着她的宝贝药箱，脸色冷得能冻死苍蝇。
“慢。”她吐出两个字，算是打了招呼。
李默干笑两声：“柳姑娘早啊，吃了吗？”
说完就想抽自己嘴巴，这现代人的寒暄习惯真是改不了。
柳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懒得接话，转身就走：
“跟上。误了时辰，你担待不起。”
李默：“……”得，还是那个味儿。
这姐们儿哪天要是能温柔体贴地说话，那估计是天上下红雨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赶路。
柳青脚程极快，李默不得不调动起赵云身体的耐力才勉强跟上。
心里再次吐槽：这哪是医生，这分明是特种兵啊！
襄阳城作为荆州治所，远比新野繁华雄伟。
高厚的城墙，熙攘的人流，林立的店铺，甚至还能看到些异域风情的胡商。
李默看得眼花缭乱，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醉月楼是襄阳城内颇有名气的一座酒楼，临水而建，环境清雅。
柳青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地引着李默绕过正门。
从一侧僻静的小巷进入，通过一道不起眼的侧门，直接上了三楼。
推开一扇雕花木门，是一间极为雅致的包间。
窗外可见汉江粼粼波光，室内燃着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
屋内已有一人背对门口，凭窗而立，正欣赏着江景。
此人身着青色文士长袍，身形清瘦。
仅一个背影，便给人一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感觉。
听到开门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面皮白净，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
眼神温润中透着洞悉世事的睿智，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气质高雅出尘，不像是个汲汲营营的政客，反倒更像一位隐居山林的学者大儒。
李默愣了一下。
这……就是他想象中的“贵人”？
跟他预想的（比如某个皇室遗老或者手握重兵的秘密军阀）不太一样啊？
这画风，更像是大学里的博导，还是那种能让学生自动熬夜写论文的学术大牛。
那人目光先在柳青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
柳青则难得地、极其轻微地屈膝行了一礼。
然后安静地站到一旁，低眉顺目，乖巧得让李默差点没认出来。
然后，那温润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便落在了李默身上。
李默顿时感觉像是被一台高精度x光机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那感觉……
比被甲方盯着改方案还让人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努力做出赵云平时那副沉稳可靠的样子。
“这位，想必就是于万军之中舍身护佑玄德公家小，又于黑石谷中建功的赵云赵子龙将军了？”
中年人开口了，声音温和醇厚，如春风拂过琴弦。
“在下司马徽，久仰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英雄出少年。”
司、马、徽？！
李默脑子里“轰”的一声，cpU差点直接干烧了！
水镜先生？！
那位“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的水镜先生司马徽？！
他就是柳青背后的“贵人”？！
那个组织庞大、能调动柳青这种冷面医官兼杀手、甚至可能插手军械库这种军国大事的幕后大佬？！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在他的想象里，水镜先生就是个高级人才猎头兼职业规划师。
顶多算个民间智库首领，没想到业务范围这么广？
还带搞秘密行动和风险投资的？！
看着李默那副目瞪口呆、差点把“卧槽你是水镜先生？”
写在脸上的蠢样，司马徽眼中笑意更深，似乎觉得很有趣。
旁边的柳青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用眼神警告李默注意表情管理。
李默猛地回过神，赶紧拱手，差点同手同脚：
“原、原来是水镜先生！晚辈赵云，久、久仰先生大名！如雷贯耳！”
他感觉自己舌头都在打结。
没办法，这冲击力太大了！
就像是发现你们学校的名誉校长其实是神盾局局长一样震撼！
“虚名而已，不足挂齿。”
司马徽笑着摆摆手，示意李默坐下。
“子龙将军不必拘礼。请坐，青儿，看茶。”
柳青默默上前，动作娴熟地沏茶。李
默看着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
再想想她给自己上药时那粗暴手法和灌药时的冷酷无情。
心里疯狂吐槽：
这演技！这反差！柳姑娘你还有多少副面孔是我不知道的？
分宾主落座（李默只敢坐半个屁股），司马徽轻啜一口茶，缓缓道：
“将军一路护持玄德公，忠勇可嘉。”
“更难得的是，虽陷险境，仍存仁念，在黑石谷中亦能临机决断，未让库中军械资敌，实乃汉室之幸。”
李默老脸一红。
忠勇仁念？
您老怕是不知道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KpI太恐怖了”、“赶紧炸了跑路”、“能不能申请工伤”。
至于临机决断？
那是被孙家的人和追兵逼得没办法了！
他赶紧谦虚：
“先生谬赞了。云……云只是尽本分而已。”
“何况黑石谷之事，若非……呃，另有高人插手，以及一点运气，云早已粉身碎骨了。”
他差点把黄月英和江东孙家秃噜出来，幸好及时刹住车。
司马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仿佛看穿了他未尽之语：
“世事如棋，机缘巧合亦为天道一环。结果终归是好的。”
他话锋一转，神色略显凝重。
“官渡一战，曹孟德已尽显枭雄之姿。袁本初优柔寡断，败局已定。”
“中原之地，尽归曹氏已是大势所趋。”
李默屏息凝神，知道正题要来了。
“曹操下一步，必挟大胜之威，南下图之。”
“荆州四战之地，富庶而兵弱，景升兄……”
司马徽微微摇头，未尽之语不言自明。
“岌岌可危矣。江东孙氏，新遭大变（指孙策之死），少主（孙权）初立，内部未稳，恐难独力抗衡北地强兵。”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默：
“当此危局，玄德公仁德布于四海，信义着于天下，乃汉室宗亲，实为维系天下平衡之关键。”
“唯有玄德公能在荆州站稳脚跟，联结江东，方能共抗曹贼，延续汉祚！”
李默听得心潮澎湃，同时又觉得压力山大。
好家伙，这大旗扯得，直接关系到汉朝存亡了！
刘老板这“项目经理”的帽子是越扣越大了！
“先生的意思是……”李默试探着问。
“吾辈散人，虽无显赫权位，亦有心系天下之人。”
司马徽说得比较含蓄，但意思很明白：
我们是一个隐藏的、支持汉室的民间（或许不止民间）组织。
“我等愿助玄德公一臂之力，在这荆州之地，扎下根来。”
“青儿便是受我之托，沿途护持将军，亦是为玄德公留存一份元气。”
李默恍然大悟地看向柳青。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姐们儿又当医生又当保镖还兼职情报员。
原来是奉了师命（他猜测司马徽和柳青是师徒关系）！
这来头果然不小！
水镜先生的亲传弟子（可能还是武力值很高的那种）。
这搁现代就是院士的关门弟子兼贴身保镖啊！
“柳姑娘……多次救命之恩，云没齿难忘。”
李默赶紧向柳青道谢，语气真诚了不少。
柳青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一眼。
司马徽笑了笑，继续道：
“此外，还有一事，需告知将军，以免将军挂心。”
“那位在南阳与将军相识、机巧灵慧的黄姑娘，已被其父黄承彦公安全接回府中，安然无恙。”
黄月英没事！还被接回家了！
李默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黄承彦！果然是那个黄承彦！诸葛亮的岳父！
这关系网……越来越庞大了！
“多谢先生告知！”李默真心实意地感谢。
虽然那丫头有点虎，但活泼可爱，他真不希望她出事。
“黄公乃吾好友，其女亦如吾之晚辈。”
司马徽语气温和，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说起晚辈，这荆州之地，人杰地灵，卧虎藏龙。”
“除却黄家丫头这等机巧之才，更有经天纬地之世外高人，隐于草庐之中，静观天下之势。”
他轻轻放下茶盏，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韵律：
“譬如那南阳卧龙岗上，便有一奇士，自号‘卧龙’。”
“其人才学，堪比管仲、乐毅，有安邦定国之能。”
“若玄德公能得此人辅佐，则如鱼得水，大业可期矣。”
来了来了！
经典的“卧龙”广告！
水镜先生亲自下场推销！
李默感觉自己心跳都加速了，这可是见证历史的时刻！
虽然他早就知道。
但亲耳听到从水镜先生嘴里说出来，那种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努力控制住表情，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
配合地露出惊讶和向往的神色：
“哦？世间竟有如此大才？竟隐于南阳？若主公能得此贤士，实乃天幸！”
司马徽满意地捋了捋胡须，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
他又与李默闲聊了几句荆州风物，问了问刘备军中情况。
态度始终温和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但李默却丝毫不敢放松。
他深知，眼前这位看似超然物外的名士。
其背后所代表的潜势力，以及其布局之深远，绝对超乎想象。
支持刘备，恐怕不只是出于道义，更是一种深谋远虑的政治投资。
又坐了一会儿，李默见司马徽略有倦色，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司马徽并未多留，只是让柳青送他。
离开那间雅致的包间，走下楼梯，穿过侧巷，重新回到襄阳城喧嚣的街道上。
李默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些湿了。
跟这种级别的大佬聊天，心理压力太大了！
柳青依旧沉默地走在他身边。
“那个……柳姑娘。”
李默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
“先生他……一直都是……嗯……如此‘深谋远虑’吗？”
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位水镜先生。
柳青冷冷瞥了他一眼：
“先生之心，岂是你能揣度？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李默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行吧，保密条例执行得挺到位。
两人沿着来路，准备离开襄阳城。
刚走到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李默忽然感觉脖颈后的汗毛微微竖了起来。
那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很隐蔽，但很执着。
他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手悄悄按上了腰间的剑柄（龙胆枪太显眼，他进城前寄存了）。
体内赵云的警觉本能被瞬间激活。
“怎么了？”
柳青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问道，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李默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侧后方。
柳青不动声色地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目光快速扫过身后。
街巷行人不多，几个小贩，几个步履匆匆的路人，似乎并无异常。
但她相信李默（或者说相信赵云）的直觉。
她的手指轻轻扣住了药箱的某个暗格。
“别回头，继续走，加快速度，前面路口左转。”
柳青的声音低若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李默心领神会，两人同时加快了脚步，看似自然地拐进了左边一条更窄的巷道。
就在拐进巷道的瞬间，李默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向后瞥了一眼。
只见人群之中。
一个头戴斗笠、身形普通、穿着毫不起眼灰色布衣的身影。
也在他们拐弯的同时，极其自然地改变了方向，看似要走向另一个摊位。
但那脚步的节奏和转向的时机，精准得可怕！
绝对是个高手！
而且跟踪技巧极其娴熟！
不是刘表的人，刘表的人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直接盘问就是了。
更不像是曹操的“影卫”，“影卫”的风格更诡谲阴狠一些。
那会是谁？
黎山巫裔？江东孙家？
还是……水镜先生提到的其他“潜龙”势力？
李默和柳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襄阳城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刚见完大佬，麻烦就找上门了。
这班加的……真是惊喜不断，刺激连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