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寂，白日里蒙古投石机带来的轰鸣与混乱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混合着药材与淡淡的血腥气。林惊鸿身形如风，不顾自身消耗带来的虚弱，径直冲入黄蓉临时处理事务的书房。
黄蓉正与几名将领及丐帮长老商议防务，见他脸色苍白、气息急促地闯入，皆是一惊。“惊鸿？何事如此慌张？西北角城防…”
“杨兄弟中了玄冥神掌，寒毒入体，危在旦夕！”林惊鸿不及细说城头战况，急促道，“郭大侠的降龙十八掌刚猛，恐他此刻经脉受损难以承受。晚辈想借《玉女心经》一观，或能找到驱毒之法！”
“玄冥神掌？！”黄蓉闻言色变，她深知此掌阴毒，“过儿现在何处？”
“苏姑娘在城头照看。”林惊鸿目光急切。
黄蓉毫不迟疑，立刻从贴身之处取出那卷以不知名蚕丝织就的《玉女心经》帛书，递给林惊鸿：“快拿去！务必小心，古墓派武学别辟蹊径，莫要强求，若不可为，再想他法！”
“多谢黄帮主！”林惊鸿接过帛书，触手温凉。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寻了一处僻静厢房，砰地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将帛书展开。
帛书上的字迹清丽婉约，如美人簪花，开篇便是“十二少、十二多”的养性总纲，讲究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其后才是内功心法、招式意境以及一些疗伤、驱邪、驻颜的秘术。
林惊鸿心急如焚，直接略过前面繁复的修心法门与武功招式，目光飞速扫向记载疗伤驱邪的部分。他自幼修炼寒山派至阴至寒的内功，心性本就偏向沉静，此刻救人心切，精神高度集中，竟是硬生生凭借着过人的悟性与对内力本质的理解，强幸理解、记忆那些与寒山派武学几乎背道而驰的玄妙道理。
《玉女心经》的内力，讲究“清、虚、淡、远”，并非追求极寒或极热，而是一种中正平和、空灵缥缈的意境，旨在激发人体自身生机，调和阴阳，化解诸邪。其中确有一篇名为“冰心玉壶”的疗伤心法，专用于化解各种寒毒、火毒等之种真气，其原理并非以力破力，而是以自身中正平和的“玉女真气”为引，如同温玉置于冰壶，不与之争，反而能潜移默化，导引异种真气归顺、化解，或将其温和排出体外。
“就是它了！”林惊鸿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然而，要施展这“冰心玉壶”之法，首要条件便是自身需具备精纯的“玉女真气”！可他修炼的是寒冰真气，属性阴寒凌厉，与玉女真气的平和空灵截然不同！
怎么办？难道要临时改修《玉女心经》？且不说时间来不及，两种属性迥异的内功在体内冲突，无异于自寻死路！
林惊鸿额角渗出冷汗，脑海中飞速权衡。忽然，他想起帛书中提到的一句：“万变不离其宗，内力之性，存乎一心…阴极阳生，阳极阴生，阴阳互济，方为大道…”
阴极阳生…阴阳互济…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能否…以自身精纯的寒冰真气为根基，模拟、或者说“伪装”出玉女真气那中正平和的意境？不追求其形，只追求其神韵？以他对“寒”与“静”的深刻理解，尤其是那“心如止水”的意境，某种程度上，不正暗合了“玉女心经”中“清虚淡远”的某种特质吗？
风险巨大！一旦模拟失败，或者控制不住寒冰真气的本性，非但救不了杨过，他自己也可能遭受严重反噬！
但看着帛书上杨过青黑痛苦的面容仿佛在眼前浮现，林惊鸿猛地一咬牙！
别无选择！必须一试！
他不再犹豫，重新盘膝坐下，将《玉女心经》中“冰心玉壶”的法门以及那总纲意境牢牢记住，然后将其放在一旁。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些文字，而是全力催动自身寒冰真气，同时，心神完全沉入那“心如止水”的意境之中。
他不再将寒气视为攻击与毁灭的力量，而是将其想象成一片万古不化的冰原，空寂，宁静，包容一切。极致的寒冷之后，便是绝对的“静”，而这种“静”，或许正是接近“玉女真气”平和空灵特质的一座桥梁！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奔腾的寒冰真气，不再追求其凌厉与阴寒，而是极力收敛其锋芒，试图将其“抚平”、“软化”，赋予其一种沉静、包容的“意”。这过程极其艰难，如同驯服一头桀骜的凶兽，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他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微微颤抖，经脉中传来冰火交织般的痛楚，那是两种不同内力属性试图调和时产生的剧烈冲突。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炷香。就在林惊鸿感觉心神即将耗尽，几乎要控制不住那狂暴寒气之时，他体内那奔腾的寒流，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那刺骨的寒意依旧存在，但其内核，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静”与“柔”，仿佛狂暴的冰河表面，凝结出了一层平静而坚韧的冰面！
就是现在！
林惊鸿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长身而起，一把抓起《玉女心经》帛书塞入怀中，再次如同旋风般冲出房间，向着城头西北角疾掠而去！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依旧冰寒，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多了一丝深沉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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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西北角，气氛凝重。
杨过被安置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垛口下，身下垫着厚厚的毛毡。他脸色青黑之色更重，牙关紧咬，身体不住地痉挛颤抖，气息已是微若游丝。苏凝霜半跪在他身边，不断将自身温和的内力输入他体内，试图护住他心脉，但她的内力与玄冥寒毒相比，如同杯水车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青黑之气一点点蔓延，泪水无了地滑落。
鲁有脚带着丐帮弟子在外围警戒，人人面色沉痛。几名军中医官在一旁束手无策，玄冥神掌的寒毒，已非他们所能化解。
“林大哥…你快回来啊…”苏凝霜看着杨过生命气息不断流逝，心中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掠过夜空，稳稳落在她身边，正是去而复返的林惊鸿！
“林大哥！”苏凝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让开位置。
林惊鸿看到杨过的模样，心中也是一沉。他不敢耽搁，立刻盘膝坐在杨过身后，对苏凝霜道：“苏姑娘，为我护法，无论发生何事，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好！”苏凝霜重重点头，擦去眼泪，起身与鲁有脚等人将此地牢牢护住。
林惊鸿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再次进入那“伪·玉女意境”之中。他双掌缓缓按在杨过后心“灵台”“至阳”两处大穴之上，将那股经过他强行“柔化”、带着奇异“静”意的寒冰真气，小心翼翼地渡入杨过体内。
真气入体，林惊鸿立刻感受到了杨过体内那如同附骨之蛆、疯狂肆虐的玄冥寒毒！那寒毒阴损歹毒至极，不仅冻结气血，更在不断侵蚀生机，甚至带着一股惑乱心神的诡异力量！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谨守“冰心玉壶”的法门，并不与那玄冥寒毒正面冲突，而是将自身那特殊的真气，化作一张无形而柔和的“网”，缓缓地将那团盘踞在杨过丹田附近的寒毒包裹起来。他的真气属性本就偏寒，此刻又刻意模拟玉女真意的平和，竟真的没有引起玄冥寒毒的激烈排斥！
然后，他开始以极其缓慢、温和的速度，运转那“冰心玉壶”之法。他的真气如同温润的玉液，渗透进那团寒毒之中，并非强行驱散，而是引导、安抚、分化…试图将其暴戾阴毒的特性一点点剥离、化解，引导着那些被冻结、侵蚀的经脉与气血，缓缓恢复生机。
这过程比之前模拟意境更加凶险！他必须时刻维持着那种微妙的平衡，既要保证自身真气的“柔和”特性不被寒毒同化或激起反抗，又要确保有足够的力量去引导化解寒毒。他的心神消耗如同开闸洪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苏凝霜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玉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而不自知。她知道，林惊鸿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与风险。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渐深。城下的蒙古大营依旧灯火通明，但诡异的没有再次发动攻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城头之上，除了呼啸的寒风，便只剩下林惊鸿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杨过偶尔因痛苦而发出的微弱呻吟。
渐渐地，奇迹开始出现。杨过脸上那骇人的青黑之气，似乎停止了蔓延，甚至…极其缓慢地，开始有一丝丝淡去！他原本微不可察的呼吸，也变得稍微有力、平稳了一些！
有效！林惊鸿的方法真的有效！
苏凝霜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鲁有脚等人也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看似好转的关头，异变陡生！
或许是感应到生存受到威胁，那团被包裹的玄冥寒毒，猛地剧烈挣扎起来！一股更加阴狠、更加暴戾的气息骤然爆发，如同困兽最后一搏，疯狂地冲击着林惊鸿真气构成的“网”！
林惊鸿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钻心刺骨的寒意逆冲而上，直袭自己心脉！同时，脑海中更是幻象丛生，仿佛有无数冤魂厉鬼在嘶嚎，冲击着他的心神！是那玄冥寒毒中蕴含的祸乱之力！
他本就心神消耗巨大，此刻遭此突袭，那强行维持的“伪·玉女意境”瞬间动摇，体内被压抑的寒冰真气本性险些失控反噬！
“噗！”林惊鸿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又被他强行咽下，脸色瞬间由白转青，按在杨过背心的双掌剧烈颤抖，几乎要脱离开来！
“林大哥！”苏凝霜失声惊呼，就要上前。
“别过来！”林惊鸿嘶声低吼，声音沙哑如同破锣。他双目赤红，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神却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盯着杨过后背，那按在穴道上的双掌，如同焊在了上面，纹丝不动！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痛楚让几乎涣散的心神重新凝聚！脑海中再次观想起那“心如止水”的意境，但这一次，那“止水”之下，不再是绝对的平静，而是暗流汹涌，是于绝境中迸发出的不屈意志！
“给我…镇！”
他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将残存的所有内力、所有意志，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那原本试图模拟玉女真意的寒气，在这一刻，不再刻意追求平和，而是化作了另一种形态——如同北冥深海，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蕴藏着吞噬、容纳一切的恐怖力量！这是他自身寒冰真气与那“止水”意境，在生死压力下产生的一种奇异蜕变！
这股蜕变后的真气，不再试图温柔地化解，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包容，如同冰封一切的王权，悍然将那暴动的玄冥寒毒，连同其蕴含的惑乱异力，强行镇压、包裹、收缩！
嗤嗤嗤…
仿佛冰雪消融的声音在杨过体内细微地响起。那团顽抗的玄冥寒毒，在这股蜕变后的奇异真气面前，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凶性，被强行压缩、炼化，化作一丝丝精纯却无害的阴寒能量，散入杨过四肢百骸，反而开始滋养他受损的经脉！
杨过脸上那顽固的青黑之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但呼吸却彻底平稳下来，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鼾了，竟是沉沉睡去。
成功了！
林惊鸿感受到杨过体内生机开始复苏，那致命的寒毒已然化解，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弛。然而，强行动用尚未完全掌握的力量，超越极限地消耗心神与内力，所带来的反噬也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体内经脉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那强行调和的异种真气意蕴瞬间崩溃，原本被压制的寒冰真气失去控制，如同脱缰野马般在体内疯狂冲撞！
“哇——！”
一大口鲜血终于无法抑制，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他身体一软，向后便倒，意识迅速沉入无边黑暗。
“林大哥！”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到苏凝霜那撕心裂肺的惊呼，以及感受到一个温软而带着清香的怀抱，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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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林惊鸿才从一片冰冷与混沌中缓缓苏醒。
他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如同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经脉之中，那熟悉的寒冰真气虽然依旧在流淌，却显得异常躁动不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与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闷痛。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郭府自己房间的床榻上，窗外天色微明，已是次日清晨。
“林大哥！你醒了！”一个充满惊喜与疲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惊鸿侧过头，只见苏凝霜正守在床边，一双美眸布满了血丝，眼角还带着泪痕，显然是一夜未眠。见她醒来，她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喜悦。
“苏姑娘…杨兄弟他…”林惊鸿声音沙哑虚弱，第一时间关心的仍是杨过。
“过儿他没事了！”苏凝霜连忙道，“寒毒已清，只是身体虚弱，还在昏睡调养。郭伯伯和黄阿姨都来看过，说他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将养些时日便可。”她说着，眼中又泛起水光，“林大哥，这次…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过儿他…”
林惊鸿松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好…”他尝试运转内力，却引得经脉一阵刺痛，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你别乱动！”苏凝霜急忙按住他，“黄阿姨说，你为了救过儿，强行调和内力意境，心神与经脉皆受损不轻，需静心调养，万不可再妄动真气！”她语气中带着后怕与浓浓的关切。
林惊鸿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糟糕的状况，心中亦是凛然。这次为了救人，他幸险一搏，虽侥幸成功，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那强行模拟、后又产生异变的真气运用，似乎在他体内留下了一些隐患，对寒冰真气的掌控，不再像之前那般圆转如意。
就在这时，黄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了进来，见到林惊鸿苏醒，也是面露喜色：“惊鸿，你总算醒了！感觉如何？”
“有劳黄帮主挂心，晚辈无大碍，只是内力有些紊乱。”林惊鸿挣扎着想坐起来。
“快躺下！”黄蓉将他按回床上，将药碗递给苏凝霜，示意她喂林惊鸿服下，然后神色凝重地道，“你此次伤势非同小可，并非普通的内力损耗。你强行以寒冰根基模拟他派意境，又在那玄冥寒毒刺激下引得内力异变，看似威力无穷，实则已伤了根本。若不能妥善调理，恐会影响日后武道进境，甚至…留下难以治愈的暗伤。”
林惊鸿心中一沉。他自然知道其中凶险，却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忧。”黄蓉话锋一转，安慰道，“《武穆遗书》与《玉女心经》中，皆有一些固本培元、调理内息的秘法。待你伤势稍稳，我可与你一同参详，寻解决之道。当务之急，是安心静养，绝不能再与人动手，亦不可轻易动用内力。”
“晚辈明白。”林惊鸿郑重点头。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恐怕要暂时退出这烽火连天的前线了。
璞玉虽救人于危难，自身却也因此蒙尘。前路漫漫，修复己身，或许将是他面临的又一重考验。
而窗外，襄阳城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蒙古大军的威胁依旧如同悬顶之剑。失去了他这一大战力，接下来的守城之战，必将更加艰难。
林惊鸿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的虚弱与刺痛，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必须尽快恢复力量的迫切。
他必须好起来！为了这座城，为了身边的人，也为了他自己未曾尽到的责任与未曾抵达的武道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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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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