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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丁凡像一尊被抽掉灵魂的雕塑，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墙壁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一丝丝地渗入皮肤，试图冷却他那几乎要沸腾的血液，却收效甚微。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将那片刺目的猩红，更深地砸进他的脑海。
胃里翻江倒海，一种混杂着精神透支和极度恶心的感觉，从腹腔深处升腾而起，直冲喉咙。他扶着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但除了酸涩的胃液，什么也吐不出来。
刚才那短暂而漫长的深度回溯，不像是在看电影，更像是亲身赴死。
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那一声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的凄厉惨叫，那从高空坠落时，风在耳边呼啸的失重感，以及最后，身体与地面撞击的瞬间，那片迅速扩散开来的、温热而黏稠的黑暗……
一切都太过真实。
真实到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旁观者，还是那个被推下深渊的亡魂。
“命案……”
丁凡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仿佛能压垮整个房间的空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对付的，是一个藏在权力迷宫深处的贪婪巨兽。他所要做的，就是剥开它层层伪装的画皮，将它那些肮脏的、关于金钱与交易的罪证，暴露在阳光之下。
可他错了。
他要对付的，根本不是什么贪婪的巨兽。
而是一头真正嗜血的、以人命为食的凶兽。
贪腐，是蛀空国之大厦的白蚁，虽然可恨，但尚在理解的范畴之内。而杀人，是直接抽掉大厦的承重柱，是用无辜者的鲜血和白骨，来为自己的权力之路奠基。
这已经超出了官场斗争的范畴，触及了作为人类最基本的底线。
丁凡缓缓直起身，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这冰冷的实体中汲取一丝力量。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将那些血腥的画面压下去，意识再次沉入系统。
【正义值：5580点。】
一万五千点正义值，就这么蒸发了。换来的，就是刚才那段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死亡回溯，以及……一份尘封的档案。
在他的意识深处，那份耗尽了他几乎所有积累的报告，终于凝聚成型。它不再是之前那些充满科技感的现代化电子文档，反而像一份被时光侵蚀得边缘卷曲、纸页泛黄的牛皮纸档案。
封面上，几个用旧式打印机打出的、墨迹有些模糊的宋体字，依稀可辨：
【省公安厅刑事案卷（绝密）】
丁凡的意念，像一双颤抖的手，轻轻翻开了这份档案的第一页。
一股陈旧的、混杂着纸张与灰尘的气息，仿佛穿透了时空，扑面而来。
案卷编号：GA-t3-
案件名称：张力坠楼案
案发时间：十三年前，九月十七日，夜。
案发地点：省城，海天大厦顶楼天台。
受害人：张力，男，四十五岁，户籍：江州市。身份：海天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省城知名企业家、慈善家。
接警记录：当晚23时14分，市局指挥中心接到匿名电话，称海天大厦有人坠楼。23时21分，巡警抵达现场，确认一人死亡。23时30分，市局刑侦支队、技术科人员抵达，封锁现场，展开勘查。
现场勘查简述：死者张力，自海天大厦三十六层顶楼天台坠落，当场死亡。天台护栏上发现死者手印，现场留有死者外套一件，内有遗书一封。天台门锁完好，无强行闯入痕迹。
法医鉴定：死者系高坠伤，导致颅脑、胸腹腔脏器严重损伤，急性大出血死亡。体内检测出微量酒精，未发现其他毒物成分。
遗书内容（摘要）：……公司陷入绝境，愧对所有相信我的员工和朋友，无颜面对家人……我是一个失败者，唯有一死，方能解脱……
调查走访：据其公司副总、家人及朋友反映，海天集团近期因扩张过快，在竞标“海天大厦”后续地产项目时遭遇重挫，导致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死者张力近半月来情绪低落，多次表露轻生念头。
官方结论：经省、市两级公安机关联合调查，认定张力系因商业投资失败，不堪精神与债务双重压力，跳楼自杀。排除他杀可能。案件已于事发后三个月结案归档。
……
一页页的官方记录，冷静而客观，字里行间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逻辑链条。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遭遇了事业的滑铁卢，最终选择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些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剧故事。
在当年的报纸上，或许还会有几篇深度报道，分析这位商界强人内心的脆弱，感慨市场经济的残酷无情。
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被人遗忘。除了他的家人，再不会有人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个秋夜，曾有一个生命，在省城最繁华的地标建筑上，如同一片落叶般凋零。
如果丁凡没有系统，他看到这份案卷，也只会发出一声叹息。
然而……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官方结论”那一行字。
下一秒，一行由系统生成的、猩红色的批注，如同利刃划破纸张般，覆盖在了那行黑色的铅字之上。
【系统修正：他杀。】
【主要嫌疑人：林远山。】
【作案动机：商业利益冲突，敲诈勒索。】
【作案手法：诱骗至天台，胁迫、威逼后，将其推下。】
丁凡的呼吸，再一次停滞了。
虽然早已通过回溯知晓了结果，但当系统用这种无可辩驳的方式，将真相与谎言并列在一起时，那种冲击力，依然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自杀与他杀。
一字之差，却是天堂与地狱，是悲剧与罪恶的距离。
林远山！
丁凡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回溯中那个年轻许多的身影。他穿着深色的风衣，站在天台的夜风里，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他究竟对那个叫张力的商人说了什么？又是如何能做到，在杀人之后，将现场伪装得天衣无缝，让整个省城的公安系统，都为他的罪行背了书？
这需要何等缜密的心思，何等冷酷的内心，以及……何等通天的权力！
丁凡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系统判定这份证据，才是足以“一击致命”的核心罪证。
经济问题，只要没有铁证如山，林远山总有办法切割、辩解、找人顶罪。他可以把责任推给下属，推给商人，甚至可以伪装成被蒙蔽的受害者。到了他那个级别，政治上的博弈和妥协，足以让他金蝉脱壳。
但命案不一样。
人命，是悬在所有官员头顶最高压的那条红线。
一旦他与一桩十几年前的命案扯上关系，并且被证实是真凶，那么，没有任何人能保得住他，也没有任何政治资源可以为他开脱。
那将不是简单的双规、免职。
那是法律的审判，是正义的清算。
是足以让他从云端跌落，身败名裂，最终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的血债。
丁凡的眼神，渐渐从震惊和骇然，转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锐利。
他知道，自己手中握住的，是一颗真正的“核弹”。
但这颗核弹，也被一层厚达十三年的、由谎言和权力浇筑而成的混凝土，死死地封印着。
他不能直接冲到中央，说：“我看到了，林远山是杀人凶手。”
那不是举报，那是自投罗网。
他必须找到一把钥匙，一把能够撬开这层坚固混凝土的钥匙。他需要证据，需要人证、物证，需要形成一条完整的、足以让司法机关重启调查的证据链。
他要让这桩沉寂了十三年的冤案，重见天日。
他要让那个叫张力的亡魂，得到安息。
他要让林远山，为他十三年前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系统，”丁凡的意念，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关于这桩命案的全部细节，所有能够作为突破口的线索。”
【指令收到。正在检索关联信息……】
【检索完毕。】
系统的回应，在丁凡的脑海中，化作一个新的、弹窗般的界面。
那界面上，只有一行醒目的、闪烁着微光的标题。
【支线任务开启：省城富商离奇坠楼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