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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足以格式化现实的黑雾，如死神的帷幕，当头罩下。
绝望的尽头，却是一线疯狂的灵光。
钥匙……
以身合阵……
新生符……
苏九的脑中，无数个念头疯狂碰撞，最终汇成了一个最不可能，却又唯一可行的答案。
他一直以为，钥匙是物品。
可如果，钥匙是一种“资格”呢？
如果，这整座大阵，就像一个等待被激活的巨大U盘，而启动它的“密码”，不是一串字符，而是需要一个拥有特定“权限”的人，亲自将自己“插入”接口！
而他，苏九，在补全符箓典籍，重塑墨家道基，与这片天地的因果产生最深层次纠缠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赋予了这独一无二的“管理员权限”！
“以身为笔，以道为墨，以这天地为符纸……”苏九喃喃自语，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补天’之符！”
他不再后退，反而猛地一踏地面，整个人调转方向，如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那能量最狂暴、空间最扭曲的核心符阵，直冲而去！
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开那扇“补天”之门！
那只源界怪物似乎对这只蝼蚁的自杀式行为感到了困惑，但更多的，是蔑视。它那巨大的暗紫色利爪，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
前方的空间，应声而碎。
不是扭曲，不是折叠，而是像一块玻璃，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的另一端，是虚无的、混乱的能量乱流。
这是一条绝路。
苏九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脚下“踏罡步斗”运转到极致，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匪夷所思的弧线，竟是擦着那空间碎裂的边缘，硬生生绕了过去！
他离核心符阵，只剩下不到五十米！
黑雾已至身后，那股要将他从存在层面抹去的冰冷意志，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后背。
就是现在！
苏-九将体内仅存的所有道场之力，尽数灌注于双腿，准备做最后的冲刺。
然而，就在他即将跃起的那一刹那。
整个世界，静止了。
那铺天盖地的黑雾，凝固在半空，保持着翻涌的姿态。
那狰狞可怖的源界怪物，僵在原地，利爪还维持着挥出的动作。
那疯狂旋转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漆黑漩涡，也停止了转动，像一幅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
风停了，能量风暴平息了，连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攥住。
苏九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身体却动弹不得，只有思维还能运转。
怎么回事？
紧接着，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那声音不辨男女，不分老幼，没有丝毫的情感，却仿佛蕴含着万古岁月的沧桑与浩瀚。它不是在“说”，而是在“呈现”一种意志。
【欲承其重，必经其考。】
【外魔易挡，心魔难防。】
【入我幻境，证你本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九眼前的景象，开始急剧变化。
凝固的怪物、黑雾、符阵，如同褪色的水彩画，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碧辉煌、气势磅礴的大殿。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由整块紫金雕琢而成的王座之上，身穿一袭绣着日月星辰的黑色帝袍，俯瞰着下方。
殿下，万灵叩首，山呼海啸。
天枢的部长，玄学界的巨擘，甚至是他曾经的敌人，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一股前所未有的、言出法随的绝对力量，在他体内流淌。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山河变色，让星辰陨落。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扇曾经让他束手无策的“天门”，此刻就像他家后院的柴扉，想开就开，想关就关。源界那些所谓的强大存在，在他面前，温顺得如同家犬。
那个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诱惑。
【为何要抗拒？为何要斗争？力量，本无对错。接受它，掌控它，你便是这世界唯一的神。你可以轻易实现你所有的愿望，重塑你认为的秩序，这，难道不是你最终的目标吗？】
苏九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变得有些虚幻的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的根源，正是来自源界，但经过了某种“净化”，变得更加纯粹，也更加霸道。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笑了。
“听起来不错。”他轻声说，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当神的感觉，应该挺爽的。”
他站起身，缓步走下王座，来到那些匍匐的身影面前。
“但你搞错了一件事。”苏九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我的目标，从来不是成为高高在上的神，去制定什么狗屁秩序。”
他一脚，轻轻踢在脚下一个颤抖的身影上。
“我的道，是让这个世界，遵循它本来的秩序。是让卖茶叶蛋的阿婆能安心出摊，是让写字楼里的白领能准时下班，是让每个人，都能活在他们自己的悲欢离合里，而不是活在我苏九制定的‘幸福’里。”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这片幻境。
“你给我的，是‘掌控’。而我想要的，是‘守护’。道不同，不相为谋。”
“滚！”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吼出，金碧辉煌的大殿，如同镜花水月般，轰然破碎！
场景再变。
这一次，他回到了都市，回到了他那间小小的风水铺子。
阳光正好，街上车水马龙，一片祥和。
铺子里，莫老正在悠闲地泡着茶，青禾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温暖。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变得温和而充满了关切。
【看，这才是你应得的生活。没有源界，没有阴谋，没有那些沉重的使命。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风水师，凭本事吃饭，受人尊敬。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守护这份平静吗？现在，我把它还给你。放下吧，这一切本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苏九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安宁的午后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青禾的头，想要去接过莫老递来的茶。
可他的指尖，却在距离青禾发梢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他闻到了。
空气中，没有阳光的味道，没有茶叶的清香，更没有少女身上那种淡淡的、好闻的洗发水味。
这里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完美到……虚假。
“是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这份平静。”苏-九收回手，声音有些沙哑，“但守护，不是把它关在水晶罩子里，当成一个易碎的标本。”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片温暖的阳光，背对着那两个他最想保护的人。
“真正的平静，不是粉饰太平，不是对即将到来的风暴视而不见。而是哪怕身处惊涛骇浪，心中依旧有座灯塔，知道回家的方向。”
“我若在此刻沉溺，那风暴来临时，谁来为他们掌舵？”
“你这幻境，做得不错。可惜……”苏-九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太假了。青禾那丫头，绝不会这么安分地坐着，她早就把我的罗盘拆了八百遍了。”
话音未落，身后的温暖，瞬间化为刺骨的冰寒。
场景第三次变幻。
这一次，是炼狱。
断壁残垣，血流成河。
他看到了墨家被屠戮殆尽，看到了天枢的基地化为废墟，看到了他收服的那些盟友，符箓世家、相术老者……一个个惨死在他面前。
而青禾，被那只源界怪物巨大的利爪贯穿了身体，高高举在半空。她看着苏九，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失望与哀伤。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们……”
“你的坚持……害死了所有人……”
“苏九……你是个懦夫……是个灾星……”
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化作最恶毒的诅咒，撕扯着他的灵魂。
那个宏大的声音，此刻变得如同末日的审判者，冰冷而无情。
【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这就是你‘守护’的结果！你的固执，你的软弱，让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因你而死！你不是救世主，你是一场移动的灾祸！承认吧，苏九，你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苏九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看着青禾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与自责，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
是我的错吗？
如果我当初选择接受那股力量……
如果我当初选择留在那片虚假的安宁里……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的道心，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那声音仿佛察觉到了他内心的裂痕，加大了攻势。
【放弃吧，你已经输了。你什么都守护不了。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苏-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一滴，两滴……
滴落在虚无的地面上。
等等……
鲜血？
幻境里，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痛感？怎么会有……带着他自己气息的鲜血？
苏九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片血腥的炼狱，而是自己的手。
那不是幻象。
那是他自己的手，因为内心剧烈的挣扎，被自己捏出了血。
原来……
从始至终，真正困住他的，不是什么幻境。
而是他自己的心魔。
那个声音，只是一个引子，它引爆了苏九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最沉的欲望、最不敢面对的软弱。
他抬起头，那片尸山血海的幻象依旧在，青禾的尸体依旧悬在半空。
但苏九的眼神，已经变了。
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挣扎，只剩下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说得对。”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诅咒与哀嚎。
“我或许真的是个灾星，我的坚持或许真的会害死很多人。我或许……真的什么都守护不了。”
他一步一步，朝着那狰狞的怪物，朝着青禾的“尸体”走去。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就算前路是万丈深渊，就算结局是粉身碎骨，就算我苏九到头来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我的道，由我自己来走！我的心，由我自己来守！轮不到你一个藏头露尾的东西，来替我做评判！”
他伸出那只还在流血的手，指向幻象的中心，一字一顿，声震识海。
“我心为碑，可镇万古心魔！”
“给我——破！”
“轰——”
整个幻境世界，应声而碎！
苏九的意识，瞬间回归身体。
他依旧站在那片崩塌的山壁之下，背靠着那块已经黯淡无光的古老石碑。
身前，那只源界怪物，那片黑雾，那个传送门，都消失了。
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
取而代-尽的，是那座核心符阵。它依旧在运转，但不再是狂暴地向外喷射能量，而是化作亿万条温和的光带，缓缓流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那个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赞许？
【心如磐石，可担重任。】
【汝，已通过心性之考。】
【现在，你有资格，知晓此地真正的秘密了。】
ps：你觉得，一个英雄的伟大，是在于他从不犯错，还是在于他明知会犯错，却依旧选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