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会议室中，光影再次凝聚。
仅仅一个小时前，这里的气氛还是热烈、激动，充满了对新时代、新联盟的无限憧憬。而此刻，当欧洲理事会的卡莱尔主席、斯拉夫的白熊大祭司、北美的首席顾问等人再次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出现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神情。
那是一种刚刚品尝了胜利果实后的餍足，一种加入了顶级俱乐部后的从容，以及一丝对“天枢”这个新核心恰到好处的敬畏。
曼谷的行动，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除魔。那是“天枢”体系的第一次实战检验，其结果堪称完美。从情报下发，到本土力量的精准突袭，再到跨越万里的远程数据支援，整个流程如丝般顺滑，展现出一种前工业时代与后信息时代完美结合的、令人战栗的效率。
“秦先生的指挥，雷厉风行，‘暹罗守护者’的行动也值得称赞。”卡莱尔主席率先开口，他看向秦越的投影，微微颔首，“这是一次堪称教科书式的协同作战。”
“我们的人汇报说，现场的能量屏蔽法阵相当棘手，如果不是林先生绕过了他们的精神防御，我们可能会付出一些不必要的代价。”北美顾问也笑着补充，目光投向了正跷着二郎腿、假装深沉的林悦。
林悦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技术大牛的派头：“常规操作，常规操作而已。在‘天网’面前，任何加密的灵能通讯，都跟没穿衣服一样。”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低笑，气氛轻松而愉快。
他们见证了“天枢”的力量，也分享了胜利的荣光。现在，他们期待的是“天枢”下达的第二、第三号指令，期待着将那个藏头露尾的“国际隐秘组织”连根拔起。
苏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等到所有人的客套和恭维都告一段落，才缓缓抬起手，示意安静。
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年轻得过分、却已然成为全球玄学界新枢纽的男人身上。
“各位。”苏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恭喜各位，完成了‘天枢’的第一次协同任务。各位的效率和能力，毋庸置疑。”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的温度似乎降了下去。
“但是，我召集各位进行这次紧急会议，不是为了庆祝。”
苏九挥了挥手，那份从曼谷服务器残骸中复原出的、断断续续的文本，被放大投射在会议室中央，每一个字都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牧羊人”计划失败，先锋官阁下已……回归‘源’的怀抱。】
【……所有“焦土”节点被策反，地球本土防御体系超出预估。初步判断，‘初始之城’已被激活。】
【……根据最高指令，所有单位转入静默状态，等待‘造物主’的下一步裁决。】
【……警告：‘天枢’正在苏醒……】
死寂。
刚才还轻松愉快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变得粘稠而冰冷，压得人喘不过气。
“先锋官……造物主？”白熊大祭司那粗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迷茫的神情，他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词，每一个音节都显得无比沉重。
卡莱尔主席的身体微微前倾，鼻梁上的眼镜似乎都无法阻挡他眼神中的锐利与震惊。他逐字逐句地看着那份情报，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苏先生，”北美顾问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这份情报……可靠性有多高？”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他们宁愿相信，这是某种情报欺诈，是敌人临死前释放的烟雾弹。
“百分之百。”林悦的声音响起，他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神情严肃得像是在法庭上宣誓，“我从对方的底层数据碎片中，一片一片拼凑出来的。每一个字节，都带着他们独有的灵力印记，绝无伪造的可能。”
林悦的话，像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所以……”来自南美审议会的一位女巫，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我们……我们拼尽全力，甚至赌上了整个世界的命运，才击败的那个怪物……在他们的组织里，仅仅是一个……‘先锋官’？”
这个词，像魔咒一样在会议室里回荡。
先锋官，意味着冲锋在前的卒子，是用来投石问路的棋子。
而他们，整个地球的玄学界，差点就被这枚棋子给将死了。
一种深切的、源自认知被颠覆的寒意，笼罩了每一个人。这比直接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更加可怕。因为这说明，他们甚至连敌人的真实样貌，都从未看清过。
“这不可能！”一位脾气火爆的东亚修行者猛地站了起来，“这不合常理！如果他们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何不一开始就投入？为什么要派一个‘先锋官’来试探？”
“因为傲慢。”秦越冷静的声音，在此刻响起。他一直沉默地站在苏九身旁，此刻终于开口，“在高高在上的棋手眼中，棋盘上的棋子，是不需要被尊重的。或许在他们看来，派出一个‘先-锋官’，已经是对我们这块‘棋盘’最大的重视了。”
这番话，比任何武器都更加伤人。它直接戳破了在场所有玄学巨头们心中那份传承千年的骄傲。
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传承、力量、智慧，在真正的敌人眼中，不过是土着的挣扎。
“那……那个‘造物主’又是什么？”有人颤声问道。
“我操！”林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怪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家玩过游戏没？”他指着那份情报，用一种极快的语速，试图用他那套独特的逻辑来解释这恐怖的现实，“我们之前打的那个‘首领’，就是新手村的关底boSS！我们以为打通了游戏，结果呢？系统提示：恭喜您完成教学关卡，主线剧情《造物主的凝视》正式开启！我们现在，才刚刚走出新手村啊朋友们！”
这个比喻，粗俗，却异常精准。
它让在场的巨头们，都从一种更宏观、也更绝望的视角，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会议室里的气氛，已经不能用凝重来形容，那是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还怎么打？”卡莱尔主席缓缓靠回椅背，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我们倾尽所有，才勉强解决了一个‘先锋官’。面对那个所谓的‘造物主’，我们拿什么去抗衡？苏先生，你把我们召集起来，成立‘天枢’，难道就是为了带领我们，去迎接一场注定失败的末日吗？”
他的质问，虽然客气，却无比尖锐。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苏九。
苏九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恐惧或动摇。他甚至还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各位，你们觉得，这是一份坏消息？”他反问道。
众人愕然。这难道还能是好消息不成？
“不，在我看来，这是最好的消息。”苏九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中，宛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它告诉我们，我们的敌人，是傲慢的。傲慢，就会犯错。它告诉我们，我们的敌人，是有组织，有架构的。只要是组织，就有逻辑，有弱点。它更告诉我们，我们之前所有的战斗，都不是徒劳的。正是因为我们赢了，我们打痛了他们，我们才撬开了这条裂缝，窥见了他们真实的一角！”
苏-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中的光芒，自信、坚定，带着一种能感染人心的力量。
“恐惧吗？我当然也感觉到了压力。”他坦然承认，“但恐惧，并不能解决问题。以前，我们是黑暗中的瞎子，各自为战，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现在，我们有了‘天枢’，我们有了眼睛，我们有了能将我们所有人联合在一起的神经中枢。我们第一次知道了敌人的名字，知道了他们可能的组织形式。”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有力。
“我将这份情报公之于众，不是为了散播绝望。而是要让各位明白，我们买的不是一份高枕无忧的保险，而是一张通往全新战场的门票。这场战争的规模，远超我们的想象。单打独钟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要么，我们抱成一团，拧成一股绳，以‘天枢’为支点，去撬动那个高高在上的‘造物主’。要么，我们就各自回家，清洗脖子，等待着下一次，可能不再是‘先锋官’，而是‘审判官’、‘行刑者’的降临。”
“选择权，在各位手上。”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苏九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心中所有的侥幸和退路，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面前。
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情绪，却在恐惧的废墟之上，悄然滋生。
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悍勇，是认清现实后的决绝。
“我……明白了。”卡莱尔主席缓缓站起身，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那双浑浊的眼睛，重新亮起了光芒。他对着苏九，郑重地行了一礼：“欧洲玄学理事会，将严格遵守‘天枢’的一切指令。你说得对，与其在恐惧中等待，不如在战斗中消亡。”
“斯拉夫的熊，从不畏惧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白熊大祭司猛地一拍桌子，发出闷雷般的响声，“干他娘的‘造物主’！”
“北美调查局，将动用一切资源，配合‘天枢’的调查行动。”
“我们也是！”
一个又一个声音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出于对力量的敬畏，而是源于对共同命运的认同。那股由恐惧催生出的粘合力，远比胜利带来的更加坚固。
苏九看着星图上，那些代表着各个势力的光点，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稳固，彼此之间，隐隐有光丝相连，构成了一张前所未有的大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天枢”，才真正拥有了它的灵魂。
第一次全体成员大会，在一种悲壮而昂扬的气氛中，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