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袅袅,道韵微澜。
李志仁的“存在”如同一颗投入命运长河的重石,其引发的涟漪正在诸天高维层面悄然扩散,改变着“秩序”、“混乱”、“终末”三方对苍云棋局的策略与节奏。然而,在这被绝对力场隔绝的葬神渊底,却依旧是那副师徒(祖)闲聚、品茶论道的安然景象。
林曦放下手中玉盏,其中特制的“万载空青露”已被她细细品尽。她虽外表定格在五六岁女童模样,双眸清澈见底,带着不谙世事的纯净,但这幅皮囊之下,却是一尊已历经数千载岁月洗礼、道心通明、见识过诸天光怪陆离的混沌境入门修士。此刻,她望向林风的目光,恭敬中带着属于古老生灵的沉静探询:“师祖,您方才所获那‘鸿蒙星纹鳟’之道韵,曦观其星辰生灭、时光凝滞之理,浩瀚精微。然其灵性似乎彻底化入道中,归于纯粹‘理’之呈现,不知师祖钓它,是取其‘理’,还是……另有所悟?”
此言一出,李志仁、苏小鱼等人皆神色微动。他们知晓林曦根脚,她看似童稚的问题,往往直指事物本质,乃是其数千载修行与独特道途所沉淀的慧光。
林风目光落在徒孙那稚嫩却眼神深邃的脸庞上,眼中那丝极淡的温和未变,却多了一份对待同道探究者的平视。他掌心神光微现,那团星纹鳟所化的道韵光球再次浮现,只是这一次,他并未过多收敛其气息,任由那星辰生灭的宏大与时光凝滞的幽邃自然流淌。
“曦儿观之不错。”林风语气平淡,却如同在论道,“此鳟灵性确已近乎道化,其挣扎、其存在、其最终被‘钓起’的过程,便是它最终的‘灵性闪光’,亦是其‘理’的一部分。我钓它,非为取其‘理’以证己道,亦非为那点鸿蒙星源。”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团道韵,看到了更深处:“乃是观其‘存在’于此潭之‘因’,察其‘命运’被钩起之‘果’,感其‘灵’与‘理’交织湮灭之‘刹那’。此中趣味,在于‘观’,在于‘感’,在于……见证一条迥异生灵道路的终末与升华。”
林曦凝神细观那团道韵,她混沌入门的道境全力运转,结合数千载游历诸天、见识万灵生灭的阅历,隐隐捕捉到了师祖话语中那超然物外却又洞悉微毫的意境。她若有所思,缓缓道:“师祖之意,垂钓是‘镜’,照见的是‘潭’、是‘鱼’、亦是‘钓者’自身与这方天地的种种关联与变化?那钓起与否,反在其次?”
“然也。”林风微微颔首,掌心神光敛去,“钓起,是缘;不钓起,亦是缘。关键在于这‘垂钓’本身,是否让你更明了此潭,更清晰己心。”
林曦眼中慧光闪动,显然有所得。她沉默片刻,复又抬头,目光投向那幽深不可测的寒潭,眼神中已无孩童般的好奇,而是属于修行者的郑重与探求:“师祖,此潭连通混沌星海本源,内蕴奇物,各有其道,各有其命。曦历经诸界,见过星辰诞生,也目睹过文明寂灭,却从未如师祖这般,长久静守一潭,以钓观道。曦……想在此尝试,以己身为‘镜’,垂纶入潭,看看能照见何等‘缘法’,又能从这潭中万物之‘挣扎’、‘相遇’或‘错过’中,体悟些什么。”
柳萱儿闻言,眼中露出欣慰与一丝复杂。她知道,林曦虽外表如童,但其道心阅历早已非比寻常,此番请求,非是玩闹,而是真正的问道之行。
苏小鱼与墨渊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李志仁则神色平静,他知道师尊对林曦的期许向来不同,此番或许正是契机。
林风看着徒孙那郑重其事的眼神,那眼神深处,有数千载历练沉淀下的沉静,也有对更高道境不灭的求索之光。
他缓缓开口:“善。你若欲试,便需自备竿、线、饵,亦需自持‘钓心’。”
言罢,他不再动作,只是平静看着林曦。
林曦会意,这是师祖要考较她自身之道,能否在这奇异寒潭边,具现为一次“垂钓”。
她闭目凝神,周身那纯净浩瀚的混沌灵气悄然流转。只见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点灵光凝聚,缓缓勾勒——并非实体,而是以自身混沌道韵为基,融合了一丝对“因果”、“缘法”的理解(源自平日聆听师祖与师兄师姐论道),在虚空中,渐渐凝成一根似虚似实、通体流转着朦胧灰白光华的“道韵钓竿”!此竿无形体,却有着稳固神魂、勾连气机的妙用。
接着,她自怀中取出一枚贴身佩戴了数千年的“温神古玉”,此玉伴随她成长,早已浸润其神魂气息与混沌道韵。她指尖轻点,从古玉上引出一缕极细的、与她神魂本源紧密相连的“神念灵丝”,轻轻系在了“道韵钓竿”的尖端。此线虽细,却坚韧无比,且能清晰传递潭下水族最细微的灵性波动与情绪。
最后,关于饵。林曦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笑容依旧纯净如赤子,却带上了洞悉世情的通透。她并指如刀,轻轻在自己那纯净无暇的混沌道基上,极其小心地“割”下了几乎微不足道的一缕——不是灵力,而是她修行数千载、淬炼了无数遍后形成的,那份独特的、融合了“永恒童真”道心与“古老见识”慧光的“本真道念”。她将这一缕珍贵无比、蕴含着独特生命感悟与道韵气息的“本真道念”,揉入一丝取自周围环境的“混沌生机”,化作了一粒米粒大小、光华内敛却仿佛有无数细微道纹流转的奇异饵丸。
一支由纯粹道韵凝成的钓竿,一根连接神魂本源的神念丝线,一枚蕴含自身独特“本真道念”的饵丸。
林曦手持这完全由自身之道显化的“钓具”,走到寒潭边,寻了一处气机相对平缓的青石坐下。她姿态自然,既无孩童的笨拙,也无刻意的老成,只有一种与天地、与寒潭、与手中钓具和谐一体的圆融。
她将饵丸挂上,神念丝线垂入幽潭。那饵丸沉入水中,并未散发强烈的能量波动,却有一种独特的、直指灵性本真的吸引力悄然弥漫。
众人皆静观。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久。潭水幽暗如故,仿佛对这支“另类”的钓具和那奇特的饵丸毫无反应。
但林曦神色安然,双目微阖,似在入定,又似在以全部心神感知着潭水之下的无边幽邃与潜藏的万般灵机。她的“钓心”,是历经沧桑后的宁静,是洞察本质后的包容,也是对未知缘法的一份坦然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
在潭水极深处,一片连星纹鳟都不愿靠近的、法则近乎完全凝固的“绝对寂静”水域边缘,一块仿佛与潭底岩石融为一体、不知沉寂了多少万载的暗沉“石块”,表面忽然……极其轻微地,脱落了一粒尘埃般大小的碎屑。
那碎屑在幽暗的水中,散发出一种与林曦饵丸中“本真道念”隐隐共鸣的、极度内敛却古老苍茫的“寂灭之意”。
它缓缓地,朝着那缕独特的吸引力,飘荡而去。
林曦紧闭的双眸,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66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