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要开学了,名师便是比赛,偏偏这个时候,林父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八月底有个重要的省展,金、银、铜得者,作品可入选国展参赛,要林易暖一周内画一幅至少小六尺的工笔画。
至少小六尺。工笔。
林易暖握着手机,心下有些发愁,她知道大展都是大画,写意的话一周时间,但……工笔,按照正常的创作周期,这样一幅画,从设计构图、起稿到渲染再到最后完成,就算紧赶慢赶,最快也得十天。
她知道父亲是故意的,故意为难她。他肯定是从哪里知道了她又参加了舞蹈比赛,虽然昨天比赛已经结束了,但今天就接到这个电话,存心不让她有片刻喘息,所以要用这种高压手段,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孰轻孰重的应该是什么,或者说,是要让她明白,她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
而工笔画最需要的就是心静,是慢工出细活,一旦心浮气躁,怎么可能画得好?再说,她这里小画还好,大画怎么施展得来呢?如果去学校,一想到会被猴子一样围观,林易暖马上甩甩头,算了吧!难道要回家画吗?可回家绝对画不出也画不了她要的画面,父亲绝对会在旁边多加“指导”,不是这里少了点什么,就是哪里多了点什么,想想就烦。
她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动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已经没了舞蹈得金奖后,准备今晚和温沐扬出去庆祝的喜悦了。
温沐扬看她脸色不对,还以为是自己忽略她了,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凑了过来:
“怎么了?我们的大舞蹈家今晚想好去哪里庆祝了吗?”
林易暖有气无力地拨开他的手,声音闷闷的:
“不去了。”
温沐扬心里一紧,以为她真生气了:“真生气啦?怪我怪我,好暖暖,再给我十分钟,不,五分钟!我保存一下,马上好,保证不耽误……”
“不是啦!”林易暖打断他,知道他是大忙人,再说,庆祝什么时候都行,怎么可能因为这个怪他,“是接下来有得忙了,估计要等忙完才能庆祝了。”
“忙?舞蹈比赛不是刚结束吗?暑假作业?”温沐扬疑惑了一下,想到她刚刚的电话,心里猜到了七八分,“林叔叔是不是又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林易暖扯了扯嘴角,“‘提醒’我,八月底有个省展。”
“嗯?画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
“要我一周画一幅至少小六尺的工笔。”
“小六尺工笔?”温沐扬对国画尺寸不太了解,但看林易暖的脸色也知道不简单,“时间很紧?”
林易暖笑得有点勉强:
“不是紧,是根本不可能!”林易暖有点委屈道,“小六尺不算特别大,但那是工笔!不是写意!三矾九染,哪一步不需要时间?按照我平时的速度,加上装裱,最快最快也要半个月。可现在离省展投稿截止满打满算不到十天!”
她有些恼,越说越气,“他明明知道时间不够,他就是故意的!”
温沐扬沉默了一下,问道:
“是因为舞蹈比赛?”
“不然呢?”林易暖眼圈有点发红,“他肯定是知道我还有时间比赛,非得给我找点事。”她太了解她父亲了,这种给她创造学习机会的行为,就是一种控制和不认同。
“作画需要心静,尤其是工笔,更是细活,心浮气躁根本画不了。”林易暖颓然地靠在沙发背,“他现在这么一搞,我别说画了,想想都觉得堵得慌。”
“而且,小六尺,这里哪里画得了……”真是不吐不快,林易暖一下子心里所有的不满都说给温沐扬听。
温沐扬看着她这副样子,既心疼,又开心。心疼的是他知道她家里给她带来的压力,开心的是她能说出来,而不是和之前一样憋在心里,看来恢复得很好。
不过……回家画?绝对不行,他可是知道一回去或接个电话,他的暖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沉吟了片刻:
“暖暖,既然到哪里画都容易被打扰。要不……就到我那儿画吧?”
林易暖看向他。温沐扬继续道:
“地方大,客厅或者书房,随你选,绝对安静。画台、画架我去给你准备,你安心画画就好。”
这个提议让林易暖有些心动。确实是,环境好,地方大,也安静,还……有他在。
“可是……”她还是有些犹豫,
“不麻烦。也把两小只一起带过去,我可以照顾,那边宠物设备也齐全的,”会不会太麻烦这样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温沐扬打断她,语气肯定,“画具你列个单子给我,不用两小时就可以搞定了!平日里你画你的,我忙我的。晚上还是和现在一样,总比你一个人在小屋里生闷气强。”
林易暖看着他,想到要完成的作品,最终点了点头:
“好!”
……
说干就干。等林易暖把清单列了出来。温沐扬拿过单子扫了一眼,没多说废话,直接拨通了谢楠的电话。
“喂?老温?啥指示?这个点不该是陪媳妇儿吃晚饭的时候吗?”谢楠嬉皮笑脸。
温沐扬没跟他寒暄:
“清单我发你了。东西尽快备齐,一个小时后,老地方碰头,我去拿。”
手机那头沉默了两秒,一群乌鸦“嘎嘎嘎”的从他头顶上飞过,紧接着就爆发出谢楠拔高且带着难以置信的嗓音:
“……啥?!一个小时后?!扬哥、扬大神!你当我们神仙吗?会瞬移还是怎滴?!”
他把手机对着旁边的人嚷嚷:
“你们听听!扬哥让我们一个小时内搞齐这么多东西!”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其他人的哄笑和议论。
谢楠开始抱怨:
“别的先不说,就这上好宣纸,我得开车回趟家,找我老爹弄一张,这一个来回,没两三个钟头下不来!明天能给你都算我效率惊人了……”
“宣纸、毛笔不用。”温沐扬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暖暖自己有常用的。”
“……”谢楠被他这打断噎了一下,气儿差点没顺过来,“你你你……那你清单上列那么多,画架、灯具、还有那个什么工作台、透光板……这些东西不要时间去找去搬啊?大哥,现在这个点,书店、书画用品店很多店都关门了!”
“还有,什么是矿物颜料啊?”谢楠开了免提,周围的人听到一清二楚,宋川白看了一眼清单,问道。
温沐扬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哀嚎,重复了一遍:“一个小时后,老地方。搞定了打电话给我,我过去取。”
“不是,扬哥你听我……”谢楠还想挣扎。
“嘟…嘟…嘟…”
温沐扬直接挂断了电话,干脆利落,没给对方任何继续讨价还价的机会。
他把手机放在沙发上,转头看向还在愣神的林易暖:
“搞定了,他们一个小时后送过去,你现在呢,就想想待会晚饭要吃什么,吃饱了才有画画的动力不是?”
林易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会不会太麻烦你朋友了?”,但看着温沐扬那一脸“这很正常”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点了说“好”。
……
电话那头,谢楠几个看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僵在原地,表情像是生吞了苍蝇一样。
围在旁边的宋川白、许砚,还有工作室另外两个平时玩得好的哥们,也都是一脸目瞪口呆。
“我……靠?”其中一个率先打破沉默,“扬哥这是……被什么附体了?一个小时内搞齐这些?他当咱们是哆啦A梦啊?”
“楠哥,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真是‘红颜祸水’?”旁边另一个绰号“铁鱼”的男生说道。
谢楠缓过神来,把手机往桌上一扔,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懂个屁!这位林易暖小学妹,那可是……”他顿了顿,“女神级别的人物!那气质,那长相……啧,反正扬哥算是栽得彻底。”
“搞艺术的?”铁鱼一下子来了兴趣,“长得真那么好看?”
“废话!”谢楠白了他一眼,“不然能把你扬哥迷得五迷三道的?你见他什么时候对别人的事这么上心过?平时让他一起吃个饭能把他从办公室挪出个半步算我输!好家伙,一碰上林小学妹的事,好嘛,直接当成几百万上亿的项目来处理了!”
“而且还资源倾斜,不计成本!”许砚靠在电脑桌边,凉凉地补了一句,嘴角带着看好戏的弧度。
两人的话勾起了工作室里那几个还没见过林易暖的兄弟极大的好奇心,一个个眼睛发亮。
“真的假的?谢哥,啥时候带我们见见这位‘嫂子’啊?搞艺术应该很会玩,让兄弟们也开开眼?”
“就是就是,扬哥看上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谢楠还没说话,旁边的宋川白又发出一声毫不客气的嗤笑:
“呵!就他那个小气劲儿?你们就别做梦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上次我就那么随口一句玩笑的,说‘扬哥,你家林小学妹那么优秀,你可得看紧点,小心被别人撬了墙角’。好家伙,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都看向他。
宋川白一脸悲愤:
“这厮当时没说什么,转头就给我加了活儿!原本一个月的工作量,硬生生给我压缩到一个星期!美其名曰‘提升效率’,我他妈那一个星期差点没住在工作室!累成狗了!他现在把林易暖当眼珠子似的护着,谁多看一眼,估计都得被他掂量掂量。”
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他们可是看过温沐扬接到林易暖的电话时那个夸张得不能再夸张的反应了。只不过,大家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嫂子”更加好奇了。
“行了行了,都别废话了!”谢楠脸上带着认命,“老温说了一个钟头。咱们分头行动吧,我那几个相熟的店家敲门……”
他一边分配任务,一边摇头叹气:“这叫什么事儿啊……谈个恋爱,兄弟都成跑腿的了。我们待会得核对好清单,可别漏了什么东西,不然绝对会让我这个苦命的再多跑一趟……”
几个人嘴上虽抱怨着,动作却不慢,纷纷起身拿钥匙的拿钥匙,掏手机的掏手机,迅速出动……
……
第二天,林易暖正式开始了她的“冲刺”创作。工笔画考验的不仅是技法,更是极致的耐心和定力。所以,作画过程远比想象中更煎熬。起稿、过稿、勾线,这第一步就耗费了近两天。然后是反复的渲染,一层层的叠加,每一遍都要等前一遍完全干透才能进行下一步,心急不得。
晚上,温沐扬的书房里,林易暖就伏在画台前,小心翼翼地运笔、渲染。而他则通常在电脑前忙碌。
时间一天天过去,第五天,林易暖脸上的疲惫越来越重。她几乎每天晚上都画到凌晨四点出头,头两天甚至通宵。眼睛因长时间专注而酸胀不已,手腕也僵硬发酸。
温沐扬都看在眼里,却知道肯定说不动她,更何况,她这样子,显然是在跟她父亲赌口气,就是要做好,而且听她的意思,画的还是六尺整张。那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默默地陪着她,林易画到多晚,他就陪她到多晚,第二天一样按时到工作室上班。
每次一回来,她还是呆在书房里,不用想,肯定又没有吃饭,温沐扬则脸色一沉,拉着她吃饭,她却因为赶工想随便对付几口,直接被他按在餐桌前,不吃完不准画。碍于温沐扬的“威严”,也知道他是为她好,只能把乖乖的把饭吃了。
有一次,他看她吃着吃着直接在餐桌旁打起瞌睡,温沐扬把她拉起来,推向浴室的方向:
“快去,洗完直接睡。不是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先休息。”
林易暖实在是累极了,便不再坚持,乖乖地洗了澡。等她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地走出来时,温沐扬已经帮她把卧室的空调调好。
“头发吹干再睡。”
林易暖坐在床边,温沐扬动作轻柔地帮她吹着头发。在“嗡嗡”的声音里,她直接抱着温沐扬的腰睡着了。
躺进柔软的被窝,林易暖才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迷迷糊糊中,她感受到,温沐扬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辛苦了,我的大画家。”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林易暖想回应,却着实累极了,只是含糊地咕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