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傅怀贞的死,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甚至是一个发令枪。
惊蛰在暗卫府翻阅着京畿十七处驿站的陶胚运输记录,傅怀贞死后,本应是旧党残余信息传播的混乱期,但数据却显示,有三批标有“巳”字印记的陶管,依旧通过水路,在严密的监视下,源源不断地运往了江南。
这其中必有蹊跷。
她当即命人取来其中一批尚未启封的陶管,小心翼翼地剖开包裹在外的泥胎。
内壁光滑如初,但上面的《春秋》篡改本却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明堂”二字被反复涂抹,取而代之的是“罪台”,而每一段末尾,都附着一句更小的字:“后世当知,血碑不语,心碑长鸣。”这分明是传递着更深层的讯息,一种对皇权血腥压迫的无声控诉。
惊蛰凝视着这字句,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冷峻的计算。
她当即下令,将这批陶管原样封装,但暗中在夹层中嵌入了一枚微型铜哨,一旦开启,便会发出极细微但精准的震动,足以被随行暗卫追踪。
她要放火出笼,引蛇出洞,看看这被隐藏的火,最终会烧向何方。
宫廷档案阁,空气中弥漫着古籍特有的干燥气息。
惊蛰带着砚冰,让他对着数本不同版本的《春蚕谣》手抄本。
少年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迅速在字里行间寻找着蛛丝马迹。
他低声惊呼:“先生,这里的‘明’字,起笔多出一撇,形似‘日’上加横,像是‘旦’字伪装。”惊蛰的眸光微动,这不是简单的笔误,而是暗藏的加密标记,用于识别不同层级的忠诚,以及信息的真伪。
她当即命人誊录所有带此符号的抄本,并派出玄鹰暗卫,秘密回收民间流传的版本。
她不打算销毁,而是要掌控信息的源头,让那些模糊不清的字迹,成为她手中辨别敌友的利器。
紫宸殿议事厅,气氛庄重肃穆。
武曌在案前翻阅着惊蛰呈上的《陶管流向图》,那图上七条隐秘的线路,如血脉般贯穿南北,直抵州府书院、山寺讲堂,甚至边镇军塾。
武曌沉默片刻,目光深邃地望向惊蛰:“你可知,百姓为何宁愿相信假史?”惊蛰躬身回答:“因真话太冷,无人肯听。而假史,许以他们一个慰藉的梦。”武曌轻叹一声,指尖在图上画下一笔:“那你现在做的,究竟是给了他们一把能刺破谎言的刀,还是一个他们永远沉溺其中的梦?”尽管言语带着审视,但她最终在奏折上批红允准:设立“巡简使”,隶属蒙学监,持有铜牌,可查各地私塾教材,违者以“乱启蒙”罪论处。
但她加了一条铁律:“不得禁童谣,只准改其词。”
天牢偏室,没有森严的刑具,只有一张矮桌,两碗清水,两支秃笔。
惊蛰提审柳元度,她没有用任何审讯手段,只是平静地说道:“你教孩子用节拍记密语,我今日也教你写一首新童谣。”她亲笔写下:“钟楼若有声,先问谁敲钟?舞者若代鼓,可知为谁动?”柳元度冷笑不语,眼中尽是蔑视。
惊蛰却将纸推至他面前:“你不写,自有别人写。砚冰昨日已编出三首,坊间已有孩童传唱。”果然,次日清晨,东市巷口便传来稚嫩的歌声,节奏与旧《春蚕谣》完全相同,歌词却变成了尖锐的质问。
狱中的柳元度猛然撞墙,嘶吼道:“你们连圣音都要玷污!”
深夜,江南某渡口,一艘货船悄然靠岸。
接头人熟练地打开最新一批“存文筒”,取出竹管细察,确认无损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那枚嵌入夹层的微型铜哨,早已在水中激活,微弱的震波正顺着河床蔓延。
三百里外,惊蛰立于地图前,指尖停在一处朱点之上——那是“烛阴”曾覆灭的老巢,一座废弃的修史别院。
她低声对身旁默不作声的砚冰说:“火已经烧到根了。接下来,我们要等他们自己把灰扬起来。”而远处江面薄雾弥漫,一只乌篷船缓缓驶向芦苇深处,舱底压着一封尚未拆封的陶管,底部赫然烙着那个熟悉的“巳”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