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四阿哥允禵这边,没有听从乌雅氏的嘱咐,也没有听从珈宁的提点,依旧在胤禛面前,难改高傲的性格,时不时冲撞几句。
兄弟之间的裂痕没有熔化,反而有凝结成冰的趋势。
允?抵京被圈禁的当月,负责监工修陵的十七阿哥允礼上奏,康熙陵寝修造完毕。
胤禛当即召人选择吉日后,亲自带着一众皇子、王公、大臣将康熙灵柩送至遵化景陵,并按礼仪举行了奉安大典。
遵化景陵,,庞大的送葬队伍蜿蜒在神道上,旌旗素幔,簌簌作响。
下马石前,胤禛走在最前面,他一身重孝,脸色比身上的孝服还要苍白几分,嘴唇紧抿,深邃的眼眸里隐藏着沉痛,散发的气度却多了几分威仪。
紧随其后的是圣祖康熙皇帝在世的未被圈禁发配的诸位皇子。以诚亲王、恒亲王为首,按王爵序齿排成两队。
队伍缓缓行至地宫入口,巨大的汉白玉石门敞开,阴冷的地气从里面弥漫出来,让所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繁琐而庄严的仪式一项项进行,哀乐奏响,哭声四起。当那沉重无比的梓棺被专门的奉移人员缓缓推向幽深的地宫时,现场的气氛达到了悲恸的顶峰。
胤禛率先跪在队列中,看着那缓缓移动的棺椁,向即将永诀的皇父行三跪九叩大礼。
王公大臣们亦随之跪倒一片,哭声震天。
一番大礼折腾下来,先帝总算是入土为安,皇帝想多守几日尽孝,隆科多等群臣劝阻良久,才勉从其请,定于次日回銮。
回銮前,胤禛把诸位兄弟们召在一处。此次奉安大典一路顺利,雍正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他笑呵呵招呼各位兄弟坐下:
“三哥和各位兄弟这些日子都辛苦了!今日咱们弟兄都说说心里话,大家不要拘束,来人,给各位爷上些水果、点心什么的,朕要跟三哥和弟弟们边吃边谈,好好说说话。”
他先是表彰了十七阿哥允礼修缮景陵甚为尽心,将他封为果郡王,随同进京。
允礼赶紧起身叩首行礼,激动地有些结巴道:“臣弟多……多谢吾皇圣恩!”
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允祥一眼,若不是十三哥在皇上面前举荐,他可能就继续留守景陵了。
没想到皇上这么大方,一下就给了一个郡王爵位!他以后得好好帮皇上和十三哥做事。
胤禛扶起感激涕零的十七阿哥,让他不必多礼,然后坐回主位上继续掏心窝子。
从大清先祖入关,说到康熙末年官场痹症,以及康熙想要整治的愿望,说到兄弟团结的重要,还说到为帝的艰辛。
几个小太监摆了果盘上来,胤禛趁机扫视了一圈众人,发现无心储位的和几个年纪小的弟弟们乖乖坐在座位安静听着,老九老十不在,老八至少面上安分了许多。
而参与过夺嫡的几个年长阿哥,纵是心里不服,面上也算过的去。
唯独自己的亲弟弟,十四阿哥允禵,此时眉不抬,眼不睁,一脸桀骜,格外突出。
“允禵,你似乎有话要说?”
胤禛抿了口茶,沉声道:“今日众兄弟都在,屋里也没有外人,你若是心里有话,不妨直说,也让兄弟们都给评个理,做个见证。”
十四阿哥闻言睁开眼睛,嘲讽一笑:“皇上当真要让我说?”
“以你的性子,想说什么谁还能拦得住不成?今日不说,以后也还是要说的,不如让你一下说个痛快!”
胤禛放下茶杯,声音淡淡,却带着几分威严。
十四阿哥默了一瞬,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站起身一步踏出,声音带着孤注一掷地尖锐:
“既如此,弟弟有一事憋在心中许久了,今日便问问清楚!先帝驾崩当日,隆科多为何只对你一人宣召?!”
此言一出,满堂俱静,胆小的阿哥吓得面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坐在胤禛旁边的诚亲王允祉、恒亲王允祺都脸色大变!
允祉作为最年长的阿哥,听到此言不能不有所表示,随即硬着头皮起身道:
“十四弟,你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污言秽语攀污皇上!”
胤禛轻蔑地目光像一把没出鞘的刀,连刃都懒得亮:
“哦?十四弟既还存着这个疑问,三哥便带着兄弟们一起评评,若说允禵这次闹得有理,就成全了他,咱们请他上座,若还不行,便直接让他当了这个皇帝!”
一席话,屋内的众位阿哥纷纷惊讶站起,胆子小的已经有些哆哆嗦嗦。
“皇上!您是万世之主,允禵此番言论,是大不敬的罪过!”
允祉赶紧匍匐在地,后面一众胆小的阿哥也随之拜倒,嘴里呜呜啦啦,已听不清在说什么。
怡亲王允祥见状拉了拉还倔强站着的允禵:
“十四弟,莫信谗言!先帝遗命之时,我等成年兄弟都在榻前躬听圣训,皇上是后面赶回,舅舅才又带着皇兄进里间见皇父传达了一遍,众位兄弟皆可作证!你还不跪下!向皇上认错?!”
允禵正在气头上,猛地甩开胤祥的手,梗着脖子硬气道:“谁不知道他从小护着你,你的话我不信!”
允祥没有防备,被十四阿哥一个猛劲儿甩得踉跄了一下。
胤禛手指瞬间攥紧,只见旁边的十二阿哥允祹虚扶了一下,正好接住了允祥,他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看允禵的眼光瞬间变冷。
“十四弟,我当时也在,我能证明十三弟说得确实都是真的!”
允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允禵眸色微动,却听另一个温和又带着一丝微妙地声音响起:
“皇上息怒,十四弟年轻气盛,今日先帝梓官奉安,他一时悲恸,心神恍惚,致使言语无状,绝非有意冲撞圣躬。”
廉亲王此时信步出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戚与惶恐,先是向皇帝叩首,然后转向十四阿哥,语气显得格外痛心疾首。
他轻轻拍了拍允禵,叹了口气:十四弟!你糊涂啊!老十三说得还没听明白吗?赶快跪下给皇上认错!
见允禵不动,允禩抬眼看了看面色冰冷的胤禛,继续对十四阿哥“劝解”道:
“如今大位已定,木已成舟,皇上是我们的君上,君君臣臣、纲常伦理,岂容僭越?
你今日这番行径,落在天地人眼里,岂不是坐实了‘骄纵跋扈’之名?这让太后在宫中如何自处?他老人家处在你和皇上之间情何以堪啊!”
允禩这番话似句句在理,每句都在为十四阿哥考虑,但细细品味,每一句都像是在十四伤口上撒盐,戳中他内心柔软、焦虑的地方。
见允禵有所动作,他加重语气,带了丝“恳求”:
“听八哥一句劝,快!给皇上磕个头,认个错,这是先帝陵寝,难道你要让皇阿玛他老人家走不安稳吗?”
“皇阿玛……”允禵心中所有的愤懑和勇气在现实和孝道的双重压力下,如同被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了下去。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敬重的皇阿玛,竟然真的把皇位给了他同母的兄长而没有给他!
允禵赤红的眼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颓败。
待心气散去,双腿倏地一软,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