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市舶司后堂的烛火忽明忽暗,徐光启将萨摩藩的契约草案压在案底,指尖仍残留着纸张的凉意。他盯着墙上的《海防舆图》,目光死死锁在宁波与平户之间的航线 —— 这看似普通的贸易提议,实则是萨摩藩精心布下的陷阱:若郑芝龙接了,便是 “通倭” 之罪;若朝廷拒了,江南丝荒难解,新政必受重创。?
“宋应星,” 徐光启的声音打破沉寂,“你带二十名锦衣卫乔装成商贩,盯紧那艘朱印船。记住,只记录往来人员,绝不能打草惊蛇。一旦发现他们接触郑氏旧部,立刻报我!”?
宋应星躬身领命,又忧心道:“老师,郑将军那边…… 要不要透个口风?他刚处置了施、洪二人,旧部本就心存不满,若被萨摩藩挑唆……”?
“绝不能说!” 徐光启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郑芝龙此刻如履薄冰,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你去驿馆见平吉,就说朝廷有规制,海贸需经市舶司统筹,私相授受者,按律论罪!态度要硬,但别撕破脸 —— 咱们得给陛下争取时间。”?
待宋应星离去,徐光启铺开宣纸,蘸墨疾书。密信中不仅详述萨摩藩阴谋,还附上了自己的应对之策,最后特意注明:“郑芝龙不知此事,望陛下暂隐风声,免生猜忌。” 笔尖落下时,墨汁晕染,似要将这暗夜的凶险,都锁进字里行间。?
南京国子监的深夜,郑森的宿舍还亮着烛火。老舟再次潜来,带来的消息让少年浑身发冷:“萨摩藩的人找到了平户的旧部,说只要他们能让老爷疏远朝廷,就帮着救出施、洪二位爷的家眷,还许了每年十万两的贸易分成。”?
“他们还说了什么?” 郑森的声音紧绷,指节攥得发白。?
“那些旧部…… 觉得老爷为了爵位卖了兄弟,已经有人偷偷和倭人接触了。” 老舟低头道,“有人还托我带话,让少主在南京多留意,别让老爷再‘糊涂’下去。”?
郑森走到窗边,望着国子监外的小巷。月光下,几个巡夜的士兵走过,铠甲碰撞声格外清晰。他想起父亲在定海的隐忍,想起骆养性手中的金牌,更想起皇帝那句 “郑森在南京,很好”—— 这看似温和的话语,实则是悬在郑家头顶的利剑。?
“告诉平户的人,” 郑森猛地转身,眼中没了往日的青涩,只剩冷硬,“施、洪二位叔叔是因谋逆被诛,这是国法,容不得半点含糊!他们的家眷,朝廷自有安置,轮不到倭人插手!谁再敢私通萨摩藩,就是背叛大明,也是背叛父亲,我郑森第一个饶不了他!”?
老舟愣住了,他没想到少主会如此决绝。郑森却已走到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把这个交给徐光启先生,就说南京有倭人异动,恐与平户旧部勾结,请他留意宁波港的动静。” 他知道,这封信一送,自己便彻底站在了朝廷这边,但若不如此,郑家只会坠入更深的深渊。?
定海 “镇远” 号的船舱内,郑芝龙反复摩挲着那封匿名密信。“倭人携丝至宁波,意在海疆”—— 短短十一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他能猜到萨摩藩的意图:要么让他背上 “通倭” 的罪名,要么逼他与朝廷决裂。?
“父亲,俞监军来了!” 郑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慌乱。?
郑芝龙迅速将密信揉成一团,塞进靴底,整理好衣袍迎出去。俞咨皋带着一名文书官走进来,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船舱:“郑将军,新舰的操练进度如何?陛下很是关心。”?
“托陛下洪福,将士们训练刻苦,不出一月,便可出海巡航。” 郑芝龙躬身答道。?
俞咨皋却话锋一转:“听说宁波港来了几艘倭船,似乎想做生丝生意。郑将军在闽海多年,对倭人的习性该很了解吧?”?
郑芝龙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故作平静:“末将近日忙于操练,未曾关注宁波动静。不过倭人狡诈,若真要贸易,还需市舶司严加查验才是。”?
“将军说得是。” 俞咨皋笑了笑,目光却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陛下常说,海疆之事,需君臣同心。将军刚经历了些事,更该明白,唯有忠于朝廷,才能保得家族平安。”?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郑芝龙心上。送走俞咨皋后,他从靴底掏出那团密信,凑到烛火前点燃。火焰吞噬纸张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 自己就像这封信,随时可能被朝廷的猜忌烧成灰烬。?
宁波港的朱印船上,平吉看着手下送来的回报,嘴角勾起冷笑:“徐光启拒绝了我们,郑芝龙那边也没动静,不过…… 平户的旧部已经上钩了。”?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手下问道。?
“把我们被朝廷拒绝的消息,添油加醋地传给平户的旧部,就说朝廷看不起他们,只把郑芝龙当棋子。” 平吉眼中闪过阴狠,“再放出风去,说郑芝龙早就知道我们来宁波,却故意瞒着旧部,就是想借朝廷的手,除掉所有对他不满的人。”?
夜色中,几艘小船从朱印船旁驶出,载着这些挑拨的话语,向平户方向驶去。而在苏州,徐光启的密信已被快马送出;南京,郑森的信也交到了徐光启的信使手中;定海,郑芝龙正站在甲板上,望着漆黑的海面,不知自己的命运,将驶向何方。?
这一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萨摩藩撒下的分裂种子,已在暗夜中悄然生根,只待一声惊雷,便要炸开这刚刚稳定的大明海疆。?
徐光启与郑森的密信能否及时送达定海?平户旧部被萨摩藩挑唆,会否发动叛乱?郑芝龙在朝廷的猜忌与旧部的不满中,将如何自处?这暗夜埋下的隐患,又将在何时引爆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