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口的箭伤还在流血,但那流血的速度,却比在水面上时慢了许多。
而他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
在被漩涡卷入水底的瞬间,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往旁边一挣,竟然误打误撞地冲进了这个狭窄的暗洞。
冰冷的河水,如同万千根钢针,狠狠刺穿着王沐的肌肤,更刺入他左胸那道狰狞的箭创。
那支李浩射出的羽箭,依旧深深嵌在他的血肉里,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剧痛。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他,在虎跳峡那狂暴的漩涡中疯狂翻滚、沉浮,巨大的力量撕扯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这残破的躯壳彻底揉碎。
他的眼前是混沌的黑暗,耳畔是沉闷如雷的水流轰鸣。
可,求生的本能,在剧痛与窒息的边缘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却始终未曾熄灭。
就在王沐的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刹那,一股强大的暗流猛地将他推向一侧。
他的身体,似乎擦过了一片滑腻、厚实的东西——是水草?还是岩石?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那暗流竟裹着他,便硬生生挤进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水流也骤然变得更加湍急,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将他猛地拽了进去!
“噗通!”
王沐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一片湿滑而冰冷的地面上,激得他呛出一口带着铁锈腥气的血沫。
这时,他只感觉那致命的窒息感竟奇异地减轻了一些。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不知为何,眼前已经不再是翻滚咆哮的激流,而是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只有耳边那“轰隆隆”的水声依旧沉闷地响着,如同地底巨兽的喘息,提醒着他外面便是那吞噬一切的虎跳峡深渊。
他,似乎被冲进了一个河底的洞穴里。
王沐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的箭伤,带来钻心的痛楚。
他摸索着身下,
只感觉那触感冰冷而黏腻,是厚厚的淤泥混杂着河底特有的腥腐气味。
他试着动了动,可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左臂几乎抬不起来。
更要命的是胸口那支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箭杆冰冷地抵着自己的皮肉,箭头深嵌在骨肉之中。
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把钝刀在伤口里搅动。
鲜血,正不断地从那可怕的创口涌出,混入身下的泥水里。
冰冷和失血,让他的体温在快速流失,牙齿止不住在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我不能死…不能!”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在他即将涣散的意识里顽强地闪烁。
“爹…娘…老吴叔…小梅…还有王家上下十余口人的仇……还未报……”
那滔天的血海深仇,李家父子狰狞的嘴脸,王有全浑浊而担忧的眼神……
一幕幕画面在王沐的脑海中急速闪过。
这强烈的执念,硬生生将他的神智从昏迷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躺倒在冰冷的淤泥上。
他已不知道呛了多少口水,也早已分不清口中到底是那腐烂泥土的霉味,还是自己吐出来的鲜血的味道…
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只有水流涌入洞穴的“汩汩”声,以及外面沉闷的、永不停歇的激流轰鸣,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这声音单调而压抑,如同敲响的丧钟。
他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颤抖着摸索向自己的胸口。
可指尖首先触到的,是冰冷坚硬的箭杆。
那感觉让他心底一阵发寒。
他咬着牙,避开了箭杆向怀中探去。
他的衣襟早已被河水、血水和淤泥浸透,冰冷黏腻。
指尖艰难地探入怀中,首先触碰到的,是一块温润的硬物。
是那块黑色鱼纹木牌!
他感觉入手的感觉,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冰冷的暖意。
或许,
是这木牌真的发挥了如此神奇的功效。
又或许,
是他握着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幻想着这是母亲带给他的温暖感觉!
这暖意极其微弱,却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让他濒死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他紧紧攥住了木牌,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那温润的触感,似乎真的从掌心传递了一丝力量,让他剧烈喘息稍稍平复了一瞬。
紧接着,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另一件东西。
触感冰凉,坚硬,表面带着熟悉的、流畅而模糊的云纹,是那块给恒丰典当行带来灭顶之灾的古朴玉石。
这两件东西,承载了王沐对父母的思念,对恒丰典当行的怀念,还有那一去不返的过往!
他握着木牌和古玉,就好像是握着父亲、母亲那慈爱的手掌,是他唯一的念想和慰籍。
木牌跟古玉静静地躺在王沐的怀中,紧贴着冰冷的肌肤。
王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古玉上那凹凸的纹路。
那冰冷的触感,似乎让他那混乱灼痛的头脑清醒了一分。
他将木牌和古玉都紧紧握在右手掌心,温润与冰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交织在一起。
他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父母亲此刻就站在他的身旁,微笑着向他招手。
“不…我不能死……”
他再次在心中默念,声音在意识深处回荡,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不甘。
“李绝……李浩……张彪…”
“还有……还有落霞宗……”
“这笔血债……我王沐……定要你们……百倍偿还!”
冰冷的淤泥紧贴着王沐的后背,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袭。
他左胸的伤口随着心跳持续地渗出温热的液体,正不断的带走他宝贵的热量和生命力。
黑暗浓得化不开,像沉重的幕布将他层层包裹。
唯有右手掌心紧握的两件物品——温润的木牌与冰凉的玉,是这绝望深渊里,是他唯一能触摸到的真实。
那木牌的暖意,似乎微弱地护持着他心脉里最后一丝的跳动。
而那古玉的冰凉,则让他混乱灼痛的思绪,勉强维系着一线清明。
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也许下一刻失血和寒冷就会彻底夺走他的意识,但此刻,在这被遗忘的河底绝域,在死亡冰冷气息的拥抱中,那名为“复仇”的火焰,却在他心底最深处,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像一头濒死的幼兽般蜷缩在黑暗的巢穴里,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冰冷的河水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扎进王沐左胸的箭创。
剧痛几乎撕裂了他的意识,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在浑浊的水流中晕开,带着生命流逝的铁锈腥气。
他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被虎跳峡底狂暴的暗流裹挟着,翻滚、撞击。
当嶙峋的礁石擦过他的身体时,留下新的火辣辣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