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奔到王为民家门口时,惯性让他重重扑在门槛上,双手死死扒住木沿才稳住身形,鞋底在地上蹭出一道深深的划痕。
门虚掩着,没上锁,他几乎是撞着门冲进去的,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院子里黑漆漆的,几间屋子都没点灯。
只有月光透过云层,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冷光。
阿默没来过这里,却凭着军人的直觉断定,王为民这样的人,住处绝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普通。
可他此刻满心都是宋幼宁的安危,哪顾得上排查陷阱。
只想着尽快找到人,怕那抹曾让他心头一暖的笑容,会就此消失。
他先冲进堂屋,刚推开门,就有个身影突然从门后扑出来。
阿默下意识抬膝踹出,只听“啊”的一声痛呼,喜儿摔在墙角的旧衣服堆里。
她捂着肚子来回翻滚,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哭喊:“爸!爸!喜儿好痛!”
墙角还缩着个身影,是姜文维,警惕地盯着来人。
阿默完全没理会哭闹的喜儿,他早听说王为民有个智力受损的女儿,也知道被铁链锁着的姜文维是王为民的女婿。
喜儿的哭声越来越大,搅得阿默心烦意乱。
他攥紧拳头,强压下心头的焦躁,转身开始翻找堂屋的每一个角落。
柜子里、床底下、甚至连梁上都借着月光扫了一遍,却连宋幼宁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几步冲到姜文维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想质问他是否见过宋幼宁。
“啊!啊啊!”
可他只能发出几声短促的音节,怪异又难听。
姜文维抬眼看到阿默满脸的伤疤,在只有月光透进来的屋子里,犹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吓得他紧闭双眼,哆哆嗦嗦地说:“你,你说啥啊?”
阿默突然恨极了陈家的人。
如果不是他们当年狠心剪了他的舌头,他此刻怎会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眼珠渐渐泛红,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bi”音。
姜文维捕捉到这个音节,悄悄睁开一只眼睛:“你,你是想要笔写下来?”
阿默立刻点头。
姜文维连忙从身后摸出一块烧黑的碳块递过去,声音还在发颤:“用,用这个写墙上吧。”
阿默接过碳块,连忙在墙上写起来。
写完之后怕姜文维看不见,又摸索着找到煤油灯点亮。
暖黄的灯光瞬间填满屋子,却照不暖阿默冰凉的心。
也是这灯光,他们才发现喜儿的身下已经洇开一滩暗红的血。
姜文维吓了一跳,声音都变调了:“她她她,她这是怎么了?”
阿默只冷淡地瞥了一眼,伸手捏住姜文维的后颈,迫使他将视线牢牢锁在墙上的字上。
“有没有一个女同志被带到这里?”姜文维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
脑子突然像被重锤砸中,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响声。
他一把拉住阿默的手臂,眼眶瞬间红了,语气里满是焦急和懊悔:“是不是……是不是那个要和大队长结婚的姑娘?她出事了?”
他当时就应该拖住那些人,让嫂子快跑的,要是嫂子在这里出了事,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阿默皱起眉,盯着他。
姜文维眼眶都红了,内心的懊恼和悔恨几乎将他淹没,“你快说啊,是不是她出事了!”
阿默拿着碳块,点了点他写的那行字。
姜文维默了会儿,哽咽着说:“今天傍晚,确实有人进来的声音,但是很快就没动静了。”
阿默继续写。
——出门?别的房间?
姜文维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别的房间。”
——哪?
姜文维双手捶着脑袋,拼命回忆,哪里,到底是在哪里?
忽然,他抬起头:“我想起来了!是厨房!他们去了厨房!”
阿默再也等不及,一把推开姜文维,转身就往厨房冲。
王为民家的厨房很特别,在乡下,大多人家会把厨房和堂屋连在一起,冬天借做饭的热气取暖。
单独隔出来的也不是没有,但王家的厨房不仅单独隔了出来,还和堂屋隔着半个院子,下雨天端菜都要撑伞。
厨房里的布置很寻常,灶台、水缸、柴火堆,碗碟摆得整整齐齐,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可阿默凭着十年军旅生涯练出的敏锐,摸过水缸外壁,翻找过柴火堆,最后停留在灶台外侧。
那里有一块青砖表面与其他青砖颜色、纹理完全一致,混在常年使用的灶台砖里,肉眼完全看不出区别。
但阿默侦察经验充足,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这块青砖与周围存在着缝隙。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着急,这块砖比周围高出了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根本发现不了。
阿默试着将青砖抽出来,发现里面焊了一个拇指粗的金属拉环。
这时,地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咚”声。
有人!
阿默试着捏住拉环左右旋转,没有任何动静。
既没有机关打开的动静,也没有因为试错了而破坏的动静。
他又试着向上或者向外提拉,仍旧没有动静。
明明是零下的天气,可阿默的额头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终于,在他试了近二十分钟后,发现将拉环顺时针旋转半圈,再向上提拉后,灶台下方的翻板向内翻转,露出向下延伸的坡道。
与此同时,入口一打开,一个身影就猛地从坡道里爬了出来。
女人一上来就趴在地上咳嗽,咳得撕心裂肺,每一声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紧随其后的赵成渝踉跄着踏出坡道,裤脚沾满泥泞,手臂上还划着几道血痕。
他顾不上喘口气,一撞见阿默那张布满疤痕的脸,瞬间绷紧了神经,立刻摆出防御姿态。
“你是王为民的人?别过来!”
他以为阿默是王为民的手下,毕竟这张满是疤痕的脸,看着就不像好人。
阿默没心思解释,只想赶紧下去找宋幼宁,伸手就想推开赵成渝。
可刚迈出一步,就被赵成渝死死拽住胳膊。
“下面塌了!后半段的通道被落石堵死了,你下去就是送死!”
阿默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赵成渝啧了一声:“我跟你说真的!我们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再往下走全是碎石,根本通不了!你别不识好人心!”
两人正僵持着,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闯几乎是撞开厨房门冲了进来。
“我媳妇儿呢?”
“这不是在这儿……我靠,怎么是你?”
赵成渝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