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心头“咯噔”一声，忽然有点懊悔，他路上就应该骑快点，再快点就好了。
本来他是想送侄子去公社卫生院的，可嫂子说那里没药，治不好，只能去县医院，没法子，他只能死命蹬，可嫂子又说孩子吹不了风，让他慢点。
一慢，就耽误了。
“现在没事了，我送你们去县里吧。”他小心翼翼地说。
谢刚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用不着你送，我自己家娃娃，我带得动。”
说罢，拍拍车后座的垫子，“来，文娴，坐稳了。”
姜文娴看了李天明一眼，终究没说什么，默默坐上了谢刚的车。
李天明眼睁睁看着那辆老式自行车越骑越远，只能快步跨上自己的车，远远跟着，心里发涩，像喝了杯冷水。
心里的懊恼和无措几乎快将他淹没。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真不是故意来迟的啊！
李天明低头一瞧，车筐里还有一只早上没来得及送出的饭盒，还是热的，装的是他嫂子做的山药鸡汤。
昨晚他回去跟家里说他看中了个姑娘，爸妈和嫂子都高兴，这汤嫂子炖了一晚上，就是让他送过来给文娴的，连早上小侄子喊饿，嫂子都没让他打开。
可现在……
他挠了挠头，心里苦得像没熟透的柿子。
但下一秒，李天明抬起头，眼睛闪着倔劲。
他给自己鼓气，他迟到了这么久，换成谁都会生气的，等他跟文娴说清楚，她肯定会理解自己的，她是那么好的姑娘啊！
李天明给自己说得内心火热，连骑车都有劲儿了，一下子就追上了谢刚。
他也不超车，就紧跟在谢刚身后，车头都快碰到后座的姜文娴了。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姜文娴，心里软和一片。
他得道歉，他得解释，这是他看中的姑娘。
姜文娴的耳朵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实在是李天明跟的太紧了，一伸手好像都能碰到她。
“你跟的这么紧干嘛！”姜文娴凶巴巴地问。
李天明傻笑着：“我怕你没抓稳摔下去，我帮你盯着。”
吭哧吭哧骑车的谢刚：？
盯着什么？
盯着他骑得稳不稳？
擦，老子年轻的时候可是汽车兵！
直觉被轻视的谢刚气得心里直哼哼，这门婚事他不同意了！
骑到半路，谢刚出了一身热汗，呼吸声也逐渐沉重。
李天明适时地往前蹬了两步，跟谢刚并排着，“叔，要不让我来带吧，你歇一会儿。”
谢刚看都没看他一眼，“我骑得动！”
李天明只好又默默地落在后面。
“叔，要不咱停下来歇一歇吧，我……我饿了，桂兰婶往我兜里塞了两个鸡蛋，咱吃了吧？”姜文娴提议。
谢刚立刻踩着台阶下了，捏紧刹车，“那行，你瞧你瘦得跟个鸡仔似的，是该多吃鸡蛋补补。”
等姜文娴跳下车，谢刚把自行车架稳当，跟着她一块儿在路边蹲下。
昨天下了场小雪，路边还有些未化开的积雪，冷得很，就连姜文娴兜里的两个鸡蛋也冒着冷气，没有半丝余温。
姜文娴把鸡蛋分了一个给谢刚，谢刚说什么都不肯要，撕了半个白膜啃。
李天明也跟着停下，拿起保温壶就一脸傻笑地过来了。
他殷勤地说：“大队长，小姜同志，天这么冷，我带了山药鸡汤，还热着呢，你们喝一点吧。”
姜文娴客气地回绝：“不用了李同志，你自己吃吧。”
“不行不行，这是我嫂子特意给你炖的，炖了整整一夜呢，可软烂了。”李天明又看向谢刚，想让他帮着劝两句。
谢刚吃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边吃边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保温壶，反而问道：“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李天明老老实实地答道：“就我和我哥，我哥前两年挖水渠被冲走了，我嫂子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
谢刚眉头皱了一下，咀嚼的动作也停下了：“你早上去的是县医院？”
李天明点点头。
谢刚又问：“那你把孩子送去医院之后，为啥不回局里给大队发个电报说一声？”
话中的不满让李天明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他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嫂子当时慌了，在医院里话都说不出来，我走不开，就……没发电报。”
谢刚关心了一句：“那你小侄子咋样了，烧退了没？”
李天明挠了挠头：“还在医院里挂水，等他们挂完水，我再送他们回家。”
“挺有心的。”谢刚淡淡地说。
姜文娴始终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连个眼神都没给李天明。
李天明只好蹲在她和谢刚的面前，把保温桶打开，用盖子当碗，倒了一碗先递给了谢刚，“叔，你帮我尝尝味道吧。”
谢刚可不跟他客气，他正嫌嘴里干呢，况且他现在自诩自己是文娴的娘家人，喝小伙子一碗汤，他还是有资格的。
这小伙子人还行，就是家里负担太重，听他那话就知道，家里的生计全压在他头上呢，文娴要是真看对眼了，怕是要吃好一阵子苦。
李天明见他接过盖子，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又将整个保温桶递到姜文娴面前，试探地说：“小姜同志，你也喝一点吧，还热乎着。”
姜文娴没动，低头看着保温壶，一言不发。
谢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天明，嘴角轻哼了一声：“你就当是他赔罪的，早上来晚了，你心里不痛快，喝完这碗汤，就当这事儿揭过去了。”
“叔不是帮谁说话，但人小伙子骑了三十多里路，还不敢跟咱们骑并排，一路跟在屁股后头，盯得叔后背发凉。”
李天明连忙点头，耳朵红成了猴子屁股，“对不起，小姜同志，我以后肯定不迟到，这碗鸡汤当我的赔罪。”
姜文娴瞥了他一眼，轻轻咬了咬下唇，像是在斟酌什么。
谢刚一边喝汤一边撇嘴：“他要真不长心，叔早就让你扔了，喝一口吧，今儿这天够冷的，暖胃也暖心。”
姜文娴看着他殷切又期盼的眼神，不可控制地心软了，也没说话，就接过保温壶喝了一口。
鸡汤热得刚刚好，汤色浓郁，油星浮在表面，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暖了。
李天明见姜文娴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连忙又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两双用手帕包着的筷子，递给姜文娴和谢刚。
谢刚：“哟，我也有份儿啊，这次叔是沾了文娴的光了，一大早就吃肉喝汤。”
李天明憨笑着：“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得给您赔罪，让你们等了我一早上，是我不对。”
姜文娴看他只拿了两双筷子，“你不吃？”
李天明拍了拍肚子，“我吃饱了来的，还不饿呢，你们吃，我特意给你带的。”
谢刚忍不住撇嘴，刚刚还说给他也赔罪，现在就是特意给你带的了，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