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莎喝了口茶，继续开口道。
“第四个千年，我进行了一次重大的改革。
我建立了‘议会制’，将一部分权力下放，让更多的天使参与决策。
同时，我设立了‘守护者’体系。
选择那些最优秀、最纯粹的天使，赋予他们特殊的权限和责任，让他们监督整个文明的运行。”
“这个体系运行得很好，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第五个千年...”凯莎的声音忽然轻了一些，“我开始感受到时间的重量。”
她看向方尘，眼神深邃：“六千年的统治，看着一代又一代天使出生、成长、衰老、死去。
而我，依然坐在这里，容颜不变，力量不减。
有时候我会想，永恒的生命到底是一种祝福，还是一种诅咒。”
方尘握住她的手：“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凯莎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而且，我从未真正‘一个人’，凉冰和鹤熙一直在，虽然…”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凉冰的变化很大。”
“她和基兰、卡尔组成了一个研究小组，被称为‘宇宙法则探索者’。
他们提出了很多颠覆性的理论，有些甚至挑战了现有物理学的根基。”
凯莎的嘴角微微上扬：“最着名的一次，是在天使历第三千二百年，凉冰发表了一篇论文，论证‘时间可能不是线性的，而是某种多维结构在不同观察者视角下的投影’。”
“这篇论文在学术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支持者和反对者吵了几十年。
最后是基兰用大时钟的部分算力进行了模拟验证，证明了凉冰理论的某些部分是成立的。”
方尘笑了：“这听起来确实像凉冰会做的事。”
凯莎笑着点头：“现在的她，是超神学院最受尊敬的学者之一，门下弟子遍布整个天使星云。”
“她和你的关系呢？”方尘问道。
凯莎沉默了几秒。
“复杂。”她最终说，“凉冰对我...依然有那种姐妹间特有的竞争意识，但不再是对立的。
她会在我做出重大决策时提出不同的看法，但目的不是为了反对我，而是为了让决策更完善。”
“有时候她会来我这里，我们就像普通的姐妹一样喝茶聊天。
她会说起她的研究进展，我会说起文明管理中的难题。
我们甚至会开一些玩笑。”
凯莎看向远方，眼神悠远：“但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位置，是留给你的。”
方尘没有接话。
“你离开后，她消沉了一段时间。
大概...几百年吧。”
然后她似乎想通了什么，把自己完全投入到了研究中。
但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不经意’地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或者‘偶然’提起你留下的那些资料中的某个观点。”
“六千年来，她从未提起过对你的感情，但我和鹤熙都看得出来，那种眼神...骗不了人。”
方尘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顺其自然就行。”凯莎说，“时间是剂良药，但它治不好一切。
有些情感，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越来越浓。”
方尘点点头，心中却更加复杂。
“那么鹤熙呢？”他换了个话题。
提到鹤熙，凯莎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鹤熙...怎么说呢...”
她慢慢地说，“她可能是我们三个中变化最少的，但也是变化最大的。”
“她依然是那个冷静、理智、沉迷研究的天基王。
六千年来，她主导了天使文明三分之一的重大科技突破，从新型能量护盾到跨星系通讯技术，从生命延长技术到环境改造系统...她的贡献无法估量。”
“但另一方面...”凯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她在观察。”
“观察什么？”
“观察你，观察我，观察凉冰，观察我们之间的关系。”凯莎说，“有时候我觉得，鹤熙把这当成了一项长期的社会学实验。
她想知道，在如此漫长的时间尺度下，情感、关系、忠诚这些概念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方尘想起上次离开前，凯莎对鹤熙说的那些话。
关于“加入我们”的邀请。
“她...有回应吗？”他问。
凯莎摇头：“没有明确的回应，但她的行为…有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
“比如她来我这里做客的频率变高了。
而且她开始问一些...私人的问题。”
凯莎看向方尘：“她会问你在其他世界的情况，问你对待感情的态度，问你对永恒生命的看法。
她的问题总是很理性，像在做学术调研，但问得太多、太细，就显得不完全是学术兴趣了。”
凯莎回忆道，“还有一次她来找我，说她在研究一种‘情感能量化’的理论。
她想论证，像爱、思念、忠诚这样的情感，可能不仅仅是化学信号或神经冲动，而是一种真实存在的、可以被量化和观测的能量形式。”
方尘挑眉：“这听起来...很鹤熙。”
“是的。”
凯莎忍不住笑了。
“但研究到最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最强烈的情感能量，往往产生于最长久、最稳定的关系中。
她说这个结论时，看着我的眼神...很意味深长。”
两人都沉默了。
平台上的风变得大了一些，吹动凯莎的长发和裙摆。
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自然优雅。
“所以，”方尘最终说，“这六千年，你们三个...都变了很多，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时间就是这样。”凯莎轻声说，“它改变一切，又改变不了本质。”
她站起身，走到平台边缘，俯瞰下方的世界。
方尘跟着她走过去，这才看清平台下方是什么。
那是一座城市，一座悬浮在空中，由无数晶体和金属构成的城市。
城市呈环形结构，一层层向外扩展，最中心的区域是纯白色的宫殿群，正是方尘记忆中凯莎宫殿的模样，但规模扩大了数十倍。
往外是居民区、商业区、研究院、学院...
所有建筑都设计得极具美感，线条流畅，色彩和谐，与周围的自然环境完美融合。
更远处，方尘能看到其他悬浮城市，像是星空中散落的星星，由一道道流光溢彩的能量通道连接在一起。
而在这些城市之间，无数飞行器如流星般穿梭，井然有序，充满活力。
“这就是现在的天使之城，”凯莎说，“或者说，天使文明的核心区域。
类似的悬浮城市在整个天使星云有数百多座。”
“男性天使呢？”方尘问道。
“依然存在，大约占总人口的四成。”凯莎回答说，“他们和女性天使享有完全平等的权利和义务。
现在的天使议会中，有三分之一是男性。
军队的高层指挥官中，男性也占了相当比例。”
她转过头看着方尘：“你当年留下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现在这个文明，已经彻底摆脱了华烨时代的阴影，成为一个真正平等、进步、强大的星际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