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进那道狭窄的裂隙,感觉就像被地缝生生吞了进去。岩壁粗糙得刮蹭着衣角,逼仄的空间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外面的沙沙声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了,耳边只剩下他们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那股更浓郁、更沉重的古老气息。
这裂隙不是笔直的,而是蜿蜒曲折,内部的岩壁带着一种扭曲的纹理,摸上去冰冷潮湿。越往里走,那种双重指引的力量就越清晰,像是在前方招手,拉扯着他们的心神。但伴随指引而来的,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以及一丝若隐若现的、令人不安的波动。
谢凛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在微弱的星光下显得有些单薄。沈栀能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手心有些潮湿,但力量依然稳定。长时间的紧张和消耗让他的气息听起来有些疲惫,脸色比刚才更显苍白了些。
“小心脚下。”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低沉回响,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虚弱。
“你还好吗?”沈栀忍不住问,反手也握紧了他的手。
“没事。”谢凛轻声回答,没有回头,“一点点消耗,不影响。”
但沈栀知道,能让他说出“消耗”两个字,肯定不是真的没事。他的新力量强大,但每一次过度使用,似乎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裂隙越来越深,走了不知多久,眼前的黑暗忽然开阔了一些。他们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入,发现这是一个小型洞室。洞室不大,勉强能容下几个人站立,四壁是未经修凿的天然岩石,地面也坑洼不平。
这里同样没有任何人工照明,但洞室的中心位置,却漂浮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那些光点大小不一,像是萤火虫的光,又像是某种被封存起来的能量体,在黑暗中安静地悬浮、跳跃。
那股双重指引此刻变得异常强烈,清晰地指向了这些光点。胎记在后背发烫,碎片在手中轻微震动,它们都在叫嚣着——就是那里。
那股古老的、浓郁的气息也正是从这些光点上传来的,带着一种尘封了无数岁月的陈旧感。而之前感知到的那丝不安波动,似乎也缠绕在这些光点周围。
沈栀的心脏怦怦直跳,既因为指引的强烈,也因为那种未知的不安。这些光点是什么?它们是这个地下空间的秘密,还是那些古老刻痕和低语声的来源?
在谢凛的引导下,沈栀慢慢走向那些悬浮的光点。每靠近一步,她后背的胎记就反应得更强烈一分,那种发烫的感觉几乎变成了灼烧。手中的碎片也开始散发出更明亮的光芒,像是在渴望触碰那些光点。
当她离光点只有一步之遥时,一种强烈的拉扯感从胎记处传来,并非疼痛,而是一种被吸附的、无法抗拒的力量。
紧接着,异变陡生!
那些悬浮的光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化作一道洪流,猛地朝着沈栀涌来,不,更准确地说,是冲向了她的后背,冲向了那枚蝴蝶骨下的胎记!
“啊!”
沈栀尖叫一声,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她眼前一片白光闪过,紧接着,无数混乱的画面和极端的情绪在脑海里炸开!
那不是清晰的景象,而是扭曲的形状、模糊的色彩,以及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感觉——
* 极致的疼痛,像是骨头被碾碎,血肉被撕裂。
* 刺骨的冰冷,不是物理上的温度低,而是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孤独。
* 无边的恐惧,面对未知命运,面对即将到来的终结,那种颤抖、哭喊、但发不出声音的恐惧。
* 刻骨的不甘,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她不接受,她不屈服!
* 滔天的愤怒,对那些操纵者、对这个残忍的世界、对自己无力的愤怒!
* 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眷恋和期待?
这些情绪和画面像失控的潮水,在她脑海里肆虐,将她的意识搅得一团糟。她看到血红的颜色、扭曲的影子、古老的符文在眼前闪烁,听到凄厉的哭喊、低沉的吟诵、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它们混杂在一起,形成无法忍受的噪音。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额头瞬间布满汗珠,脸色苍白如纸。胎记像是一个开启的闸门,疯狂地吸收着这些碎片,而这些碎片又反过来冲击着她的精神。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些痛苦、绝望的情绪撕扯、拉伸,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她听不清谢凛在说什么,看不清周围的一切,整个世界只剩下脑海里那场永无止境的风暴。她想要逃离,想要拒绝,但胎记的力量让她无法抗拒,只能被动承受。
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那身影是如此痛苦、扭曲,像是被无数条看不见的链子捆绑着,正在无声地哭泣、尖叫。那感觉……是她,又不是她。那是百年前,那个被献祭的新娘!这些光点,这些记忆碎片,是她留在世间的最后痕迹,是她临死前的感受、痛苦和不甘,被封存、囚困在了这里。
她正被迫体验着新娘在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刻所承受的一切。这比任何具象的鬼怪都更令人毛骨悚然,因为它直接作用于灵魂,作用于最脆弱的精神层面。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即将溺死在这片绝望的洪流中时——
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从侧面将她紧紧搂住。
谢凛!
他的气息、他的体温,瞬间将她从即将崩溃的边缘拉回了一点点。她本能地死死抓住他的衣襟,指甲几乎要陷进布料里。
一股强大而柔和的能量从谢凛的身体上传来,像是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她混乱的精神世界。这股能量没有试图直接对抗那些凶猛的记忆碎片,而是像一道坚固的堤坝,在她精神的漩涡中心筑起一个锚点,让她不至于被彻底冲垮。
他紧紧抱着她,脸颊贴在她的发顶,用低沉而稳定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我在。沈栀,听着,我在。这不是你,这是她的记忆,是碎片!感受它,别被它淹没!我在!抓住我!”
他的声音像是穿越风暴的灯塔,艰难地穿透了脑海里的噪音。沈栀咬破了嘴唇,用这丝疼痛来锚定自己。她努力按照谢凛说的,不再只是被动承受,而是努力在混乱中感受,去分辨那股属于新娘的绝望和痛苦,去理解这痛苦背后的故事。
她后背的胎记还在疯狂吸收,带来的灼热和冲击让她浑身痉挛,但谢凛的怀抱和力量,就像是为她套上了一层保护膜,虽然不能完全隔绝,但至少让她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模糊地发出破碎的呻吟,无意识地挤出几个字,带着新娘的痛苦,也带着她自己的不甘:“……疼……不、不要……”
谢凛抱得更紧,他的力量涌入得更多,沈栀感觉到他身体绷得死紧,似乎也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他无法感应这些记忆碎片,但他在用自己的力量,用他的血脉中那种与“门”相关的特殊力量,强行压制和引导着这些躁动的能量碎片,防止它们彻底摧毁沈栀。
在他的力量安抚下,记忆碎片的洪流速度慢了一些,变得没有那么狂暴。沈栀痛苦地喘息着,努力在那些模糊的画面中寻找意义。她看到了一个女人在哭泣,看到了冰冷的石壁,看到了某种古老的仪式……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男人的身影,他站在远处,似乎想要靠近,却又被什么东西阻拦……那身影,似乎与谢凛重叠了那么一瞬间……
这一闪而过的画面,让她心头一震,疼痛中夹杂着一丝难言的悲哀和心痛。
渐渐地,光点被胎记吸收殆尽,脑海里的风暴开始平息。那些极端的情绪和混乱的画面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后的空虚感。
沈栀瘫软在谢凛怀里,大口喘息着,浑身被汗水浸透。后背的胎记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种疯狂的吸收和冲击感已经消失了。
洞室里再次陷入寂静,那些光点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抬起头,看向谢凛。他的额发湿漉漉地贴在鬓角,脸色异常苍白,嘴唇紧抿着,眼中是深深的担忧和疲惫。他为了稳定她,消耗了太多力量。
“沈栀?你怎么样?”谢凛急切地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感觉很糟,身心俱疲,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但同时……
“我没事……”她声音虚弱,“我看到了……感受到了……她的痛苦……”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虽然那些碎片混乱不堪,但其中却留下了一种强烈的“感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指向,像是一种本能的牵引。它不是指向一个具体的地点,更像是指向一个状态,一种联系。那种感觉似乎在说:它在那里,与“锁”的某种关键部分,或者……创造者本身紧密相连。
她也看到了那个模糊的、像谢凛的身影……那是不是谢凛前世的影子?是不是他在百年前,也曾试图阻止,却最终失败了?
“我……我大概知道下一步去哪里了。”沈栀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后的坚定。那股来自记忆碎片的“感觉”,现在已经变成了她自己的一个清晰的指引。
谢凛紧紧搂着她,听到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更多的还是对她的心疼。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避开了胎记,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衣服。
“去哪?”他问,声音里充满了信任,仿佛无论她说出什么地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带她去。
沈栀没有立刻回答,她在脑海里重温着那种感觉。那是一种与古老、强大、却又扭曲的能量源头的联系感。
她睁开眼睛,眼神虽然疲惫,却异常明亮。
“去……根源。”她低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重量,也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心。经历了新娘的痛苦,她不再是被动的承受者,她想要彻底了解,彻底终结这一切。
而那个“根源”,就是双重指引最终汇聚、也是那些囚困记忆碎片想要让她知道的地方。
谢凛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缓缓点头,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坚定无比。
“好。”他轻声应道,没有一丝犹豫。
从裂隙深处,他们获得了重要的指引,但也付出了代价。沈栀承受了来自百年前的痛苦记忆洪流,而谢凛,也因为保护她和稳定能量,消耗了本就未完全恢复的力量,显得更加虚弱。
但新的方向已经明确。他们紧紧相依,在这个寂静黑暗的地下洞室里,准备迎接下一个,也是更危险的挑战——直面诅咒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