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警告像一道冰冷的符咒，烙印在苏晚的心头。
第二天走进市场部时，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危险。她下意识地挺直背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角的余光却时刻警惕着那个油腻身影的动向。
赵志伟似乎比平时来得稍晚一些。
他端着那杯泡着浓茶的搪瓷杯，晃进办公室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整个办公区，尤其在苏晚的工位上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纯粹的打压和轻视，反而掺杂进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某种被赋予任务的兴奋感。
果然，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
“苏晚！” 赵志伟粗嘎的嗓门打破了大办公室的忙碌，“你过来一下！”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了过去。
赵志伟的办公桌上摊着一份文件，他胖乎乎的手指用力地点着其中一页的数据表：“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第三季度的市场费用明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分类混乱，金额对不上！跟你说了多少遍，做事要仔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公司请你来是吃干饭的吗？！”
他的声音很大，足以让半个办公室的人都听见。几个同事偷偷抬起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赵主管又在找茬了。苏晚做的表格向来清晰规范，甚至比很多老员工都强，这点大家有目共睹。
苏晚拿起那份文件，快速浏览着他指出的地方。那几处所谓的“错误”根本微不足道，甚至有一个金额差异是因为最新一笔报销刚录入系统，还没来得及更新最终汇总数字。
她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工作检查，这是表演。是赵志伟在向某个看不见的“上司”证明，他在“认真”执行任务，在“密切关注”她。
一股怒火夹杂着屈辱冲上头顶，但她死死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沈砚的警告——“小心他说的话。近期保持正常，勿动。”
不能争辩，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
她低下头，做出虚心受教的样子，声音尽量平稳：“对不起，赵主管，是我疏忽了。我马上拿回去核对修改。”
赵志伟似乎很满意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又觉得火候不够，三角眼一瞪，加重了语气：“马上？这份报告下午就要交给上面！等你慢慢改完黄花菜都凉了！就在这儿改！我看着你改！让你长点记性！”
这就是赤裸裸的刁难和羞辱了。让她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被勒令在老师眼皮底下罚站改正。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个平时和苏晚关系还不错的同事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但没人敢出声。苏晚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火辣辣的。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忍。必须忍。
“好的，赵主管。” 她拉过旁边一张闲置的椅子，坐下，拿出笔，真的开始逐字逐句“核对”那些根本不存在的问题。她的动作很慢，刻意表现出紧张和笨拙，以满足赵志伟那变态的掌控欲。
赵志伟就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时不时呷一口浓茶，用那种令人极其不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晚，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晚如坐针毡，感觉自己每一秒都在被凌迟。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是那部廉价手机。
她心脏猛地一缩。沈砚？他看到了？他会做什么？
她不敢拿出来看，只能强装镇定，继续扮演着“悔过”的角色。
突然，市场部靠窗区域的打印机发出一阵刺耳的卡纸噪音，紧接着冒起一股淡淡的青烟和焦糊味！
“哎呀！怎么了这是？” “好像烧了？” “快拔电源！”
一阵小小的骚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正享受“训诫”乐趣的赵志伟。他皱着眉头站起身，不满地吼道：“怎么回事？谁又不会用打印机了？！”
负责那台机器的同事一脸无辜和慌张：“赵主管，我没干什么啊，它就突然这样了……”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苏晚飞快地掏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
还是那个匿名号码，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继续忍。】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攫住了苏晚。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他果然在看着。但他给出的方案，依旧是让她忍耐。
就在这时，她的电脑屏幕右下角，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了一个新消息窗口。发信人竟然是——沈岩。
【苏晚，赵主管让你核对的那份报表，最终汇总数据在我这里，我刚更新完。文件已发你邮箱。直接替换即可。就说你之前拿的是未更新版本。】
苏晚瞳孔微震！
他不仅在看，他还在用“沈岩”的身份，在规则范围内，为她提供着精准的解决方案！他甚至预判了赵志伟会在这份报表上做文章？
打印机那边的骚乱还在继续，赵志伟正骂骂咧咧地指挥着人去叫维修。
苏晚立刻登录邮箱，果然看到了“沈岩”发来的新文件。她迅速接收，然后用U盘拷贝，站起身，对刚刚注意力被拉回的赵志伟说道：“赵主管，我查到了。是我疏忽，用了未更新的底稿。这是刚刚同步完的最终正确版本，请您过目。” 她将U盘递过去，语气不卑不亢。
赵志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么快就“解决”了。他狐疑地接过U盘，插进电脑，打开文件一看——数据清晰，分类准确，汇总无误，完美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张了张嘴，想再挑刺，却发现无从下口。周围还有同事看着，他再胡搅蛮缠就显得太刻意了。他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摆摆手：“行了行了，下次注意！干活毛毛躁躁的！回去吧！”
“谢谢赵主管。” 苏晚微微颔首，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
一场刁难，看似被她化解了。
但她清楚地知道，真正的较量，发生在她看不见的层面。沈砚用一次小小的打印机“故障”吸引了注意，并用“沈岩”的身份提供了恰到好处的支援。
而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台前表演着惊慌和顺从，幕后那双无形的手，一边冷静地评估着局势，一边在她快要跌倒时，轻轻扶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