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把阳光折射成一地碎金。
林听晚看着苏晓晓把行李箱轮子拖到吱呀作响，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行了，别耍宝了。”
林听晚上前轻轻抱了抱她，拍了拍她的背：“赶紧过安检吧，别误机了。
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报个平安。”
苏晓晓回抱住她，语气夸张：“呜呜呜晚晚，没有你陪我吃饭逛街，我回去可怎么活啊！”
“少来这套，”林听晚笑着推开她。
“你那帮朋友怕是早就在群里召唤你八百回了，快回去当你的派对女王吧。”
苏晓晓嘿嘿一笑，收起夸张的表情：“好吧好吧，那我真走啦。你一个人好好的啊，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快去吧。”
林听晚朝她挥挥手，眉眼弯弯，“拜拜，路上小心。”
看着苏晓晓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的拐角，林听晚才转身离开机场。
回到星云湾的时候，时间快接近正午了。
烈日当空，烤得柏油路面微微发烫，泛起一阵阵扭曲的热浪。
林听晚在小区路口停下。
下车去了最近常点的那家菜馆，取走了让老板提前打包好的外卖。
— —
与此同时，墨蚀工作室里冷气开得充足，将暑气彻底隔绝在外。
几位客人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一边喝着冰镇乌龙茶一边低声闲聊。
前台刘柳端着几份刚到的精致简餐走过来，轻声询问他们是否需要。
有些大型纹身耗时极长，甚至需要分多次完成，墨蚀一直有提供简单的餐食服务。
当然并非所有客人都会享用。
一位熟客摆摆手，示意自己刚吃过午饭。
目光被茶几上一个藤编小篮子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唉？你们这什么时候开始提供这种糖了？”
篮子里散放着独立包装的、印着可爱柠檬图案的进口糖。
刘柳笑了笑，解释道：“张先生，这是我们老板今天早上带来的。
经理就让我们分出来放在这儿，给大家尝尝，清清口。您要是喜欢，我回头跟经理说一下，以后常备着。”
正说着，周凛从里间的工作室走出来了，他穿着一套干净的黑色工装。
额前碎发随意垂下，招呼那位姓张的熟客：“茶喝完没？喝完可以进来准备了。”
张先生笑嘻嘻地拿起一颗糖朝刘柳晃了晃：“不用跟经理说了，我亲自跟你们老板说。”
张辰辰走进来，周凛示意他进里间脱衣服准备。
这次要纹的位置相当私密，在腹股沟下方几寸。
图案他也选得极尽嚣张骚气——是一条吐着猩红信子的黑曼巴蛇。
张辰辰是店里的老顾客，前前后后来了四五次。前三次都是漫长的咨询，直到第四次才真正下定决心。
周凛欣赏这样的客人。纹身不是贴纸，不想要了用水一冲便能掉。
他从来不鼓励冲动。
上次，张辰辰纹的是手腕，现在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猫如今盘踞在那里。
这次，他依旧点名要周凛亲自设计与操作。
初次设计时，他脱下衣服给周凛看那片皮肤。
一道很细、却深切入骨的旧疤横亘在私密处，颜色死白，像条丑陋的蜈蚣。
上次给他纹手腕，也是为了遮盖两条类似的旧疤。
这次亦然。
有的人纹身是为了追求美丽，有的人是为了纪念。
而有的人，或许只是为了遮盖过去，赋予给自己一个重启的仪式。
周凛还没说什么，张辰辰自己倒是先无所谓地笑了笑。
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周老板，你可千万别问，我这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周凛本来也没打算同情或追问。
他只是尽职尽责地为他设计图案，精准地将那道疤痕融入蜿蜒的蛇身之中。
让它变成客户想要的，强大而危险的模样。
不过，周凛其实知道一点点。
上次纹手腕的时候，这位张先生的手机响了，他的常用手正被固定着操作，不方便看电话。
周凛帮他划开了屏幕，无意间瞥见了屏幕上放着的文件预览——
他母亲是检察官，周凛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纸诉状的扫描件。
告的是邻省一家《问题青少年行为矫正中心》
此时，张辰辰混不吝地直接脱掉裤子，躺上操作椅，任由助理给他盖上消毒毛巾，嘴还不闲着：
“周老板，怎么突然想起买糖来了？还是这种小柠檬糖，以前也没见你们前台摆过。”
周凛动作利落地戴上无菌手套和口罩。
挤出麻药，在那片皮肤上仔细涂抹，冰凉的凝胶触感让张先生轻轻吸了口气。
为什么买糖？
昨天晚上，周凛又去洗了一遍冷水澡，躺在床上总感觉很空虚，想要吃点什么。
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林听晚打牌时递给他那颗糖，他当时觉得特别好吃。
鬼使神差地，今天早上路过便利店，周凛就进去买了一整大包同款柠檬糖。
坐在办公室，真的剥开一颗含进嘴里，又觉得它酸酸甜甜的味道，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
心里一阵烦躁，周凛干脆全部扔给了经理，让他处理。
他拿起纹身枪，调试着针尖，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
“以前摆过，没什么人动，放久了糖都黏在一起，就撤了。
你要是喜欢，就跟经理说一声，以后可以常备。”
张先生躺在纹身椅上，摇了摇头，他对糖其实没啥兴趣，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机器启动的微弱嗡鸣，和皮肤上传来的刺痛感吸引了过去。
虽然涂了麻药，但这个部位皮肤敏感，针刺的感觉依然清晰。
张先生嘶了一声，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试图通过聊天来分散注意力。
“周老板，说真的，你单身吗？”他忽然旧事重提，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我表妹，长得可漂亮了。
北师大毕业的，现在在市重点中学当语文老师，特别有气质，脾气也好。”
他说着，甚至想扭动身体去掏手机翻照片。
周凛手中的纹身枪稳稳地运作着，线条流畅而精准。
头也没抬，周凛声音冷静的回答：“专心点，别乱动。线条要是歪了，我可不负责修改。”
张先生讪讪地躺回去，却仍不死心：“说真的啊，我表妹不像我，那是正儿八经的好，家长最喜欢的那一款！
你上次说你二十八？和我表妹同龄。
我表妹真的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就见个面聊聊，不成也没关系嘛。”
周凛手上的动作稳定而持续。
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工作区域，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不需要。”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认识不少好姑娘，各种类型的都有。
清纯的、可爱的、性感的、知性的……”
“我喜欢安静的。”周凛打断他。
张先生愣了一秒，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身体一动，周凛就立刻移开了机器。
“哎呦喂，周老板，你这可是在点我呢？”他调侃道。
不过倒是真的放松了不少，没那么痛了。
周凛没答话，只无声地勾了下嘴角，继续专注手下即将完成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