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之行是危机也是契机。
丁锋要去亲自掂量掂量那位韩大帅的斤两。
次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在数名精锐便衣的暗中护卫下,驶出天星城,踏上了通往省城的官道。
车上丁锋闭目养神,神色平静。
丁存孝坐在他对面,腰杆笔直。
驾车的小憨子和郭龟腰挥动马鞭,马车辘辘而行。
一行人轻装简从,行程却不算慢。
数日后,省城那高大的城墙轮廓已遥遥在望。
就在车队接近城门,准备接受盘查时,一队穿着体面、为首是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对着马车恭敬行礼。
“敢问车内可是沂县天星城丁爷?小的姓赵,是徐小楼徐爷府上的管事,奉我家老爷之命,特在此迎候丁爷大驾。”
那赵管事说话滴水不漏,显然得了徐小楼的仔细交代。
丁锋微微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脸,颔首道:“有劳徐秘书长费心,赵管事辛苦。”
“丁爷客气,不过您要改个称呼了,张大帅完了,徐爷也再不是什么秘书长,您就按徐老板称呼就成,请您随小的来,住处已安排妥当。”
赵管事在前引路,马车顺利穿过城门,省去了不少麻烦。
徐小楼在省城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有他安排丁锋一行得以悄无声息地入住了一处颇为幽静、但防卫森严的独立院落。
安顿下来后,丁锋屏退左右,只留赵管事问话。
“赵管事,徐老板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俺?”
赵管事压低声音道:“丁爷,我家老爷让小的务必转告您,这次安民会韩大帅极为重视,鲁地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士绅、帮会首领、地方实力人物,几乎都收到了请柬,这个大帅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丁锋说:“有话直说,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遮掩。”
“是,丁爷,这大帅行事不同于以往那些老总,颇有些特立独行,他出身西北军,标榜自己极重实际,厌恶空谈,尤其不喜欢人跟他耍心眼、玩文字游戏,据说他审案子看卷宗都不耐烦,常常凭直觉当场断决,颇为武断。”
丁锋默默听着,这与他对那位历史原型韩复榘的了解大致吻合。
他问道:“关于博山矿和那个刁三,徐老板可探听到什么?”
赵管事摇摇头。
“博山矿那边,明面上是省府资源管理委员会下了封令,说是要统一调配,支援省城建设,那个刁三名面上挂了个委员会稽查队副队长的闲职,但暗地里确实掌控着矿区的武装守卫,据说手下有几百号人,装备不差,俺家老爷推断,这刁三很可能就是大帅放在台前干脏活的手套,用他来试探、甚至是收拾那些不听话的地方势力,这次安民会刁三未必会露面,但他手下的人,保不齐会在会场外盯着。”
丁锋心中有数,看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一些。
这韩大帅是要用一手官面规矩加上黑手套的组合拳,来整合鲁地势力。
“俺知道了,替我多谢徐老板。”
丁锋让赵管事退下,心中对明日的安民会有了更清晰的盘算。
安民会在省府大礼堂召开。
会场内外军警林立,气氛肃杀。
各地来的头面人物穿着各异,有长衫马褂的乡绅,有西装革履的商会代表,也有不少像丁锋这样穿着利落短打、眼神精悍的地方豪强,彼此之间互相打量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
丁锋只带了丁存孝一人入场,小憨子和郭龟腰留在外面马车旁等候。
他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存孝如铁塔般立在他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皮靴踏地的铿锵声和卫兵的高声立正,一位身材高大、穿着笔挺将军服的中年男子在一群军官的簇拥下大步走入会场,径直登上主席台。
正是即将主政鲁地的韩大帅。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走到台前,双手扶着桌案,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声若洪钟。“都到齐了?好!俺是个粗人,不喜欢绕弯子!今天叫你们来,就一件事,安民,这民怎么安?听话的,跟着省府走就有钱赚,有太平日子过,不听话的,想当刺头的,嘿嘿。”
他冷笑两声,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阐述他的施政方针,无非是整顿治安、发展民生、拥护中枢之类,但言语极其直白,甚至有些粗俚。
正当众人屏息凝神听着时,韩大帅忽然停了下来,拿起手边的一份名册,翻看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台下,最终定格在丁锋这个方向。
“沂县的丁锋来了么?”
他直接点名,声音在礼堂里回荡。
丁锋恭敬的站起身,拱手回礼。
“回禀大帅,俺就是丁锋。”
“俺听说你那里搞得不赖啊?又是建城,又是练兵的,还鼓捣出不少新玩意儿?诶对了,坊间传闻你会肥田,一亩地粮食顶的上别人七八亩,有这事么?”
刹那间,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丁锋身上。
丁锋知道这事想让他增加田亩产量,他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敬,微微躬身回答。
“回大帅的话,坊间传闻多有夸大,俺不过是靠着祖上传下的些许土方,加上对天星城那块地方的风水地脉略有心得,精心伺候,才侥幸让庄里的收成好了些。实在是那地方特殊,换了别处,怕就未必灵验了。”
韩大帅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目光锐利地盯着丁锋。
“啥风水地脉?照你这么说,你这肥田的法子还挑地方?那能不能把你这风水术,在咱鲁地各处都使使?要是全省的粮食都能翻上几番,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功德,俺给你记头功,备不住给你个官差干干。”
会场内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想看丁锋如何应对。
若是答应,核心技术必然暴露,天星城的优势将不复存在,若是不答应,便是当场拂了这位新主政者的面子。
丁锋脸上适时的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惶恐,他拱手道:“大帅明鉴,非是丁锋藏私,实在是这地脉灵气之说玄之又玄。俺也是机缘巧合,才引动了天星城那一方水土的灵性,为此几乎耗尽了心神气运,这才勉强肥了山庄周遭几百亩薄田。此法如同竭泽而渔已是极限,若强行推广,只怕非但无益,反而会损伤了咱鲁地的根本地气,那丁锋可就万死莫赎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谦卑,甚至带上了几分谄媚,将姿态放得极低:“大帅,俺丁锋说到底,不过是个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乡野粗人,运气好得了点微末伎俩,能管好一村一庄,让跟着俺的乡亲们有口饭吃,已是侥天之幸。咱鲁地万里疆域,亿兆黎民的前程,唯有仰仗大帅您这般真龙在世、列土封疆的诸侯王,方能调理阴阳,恩泽四方,俺这点萤火之光,安敢与皓月争辉?能在您麾下,为大帅守好沂县一隅,便是俺最大的本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