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破晓，云雾初开。
问道台上，白玉铺就的巨型演武场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今日是仙门大比决赛之日，各峰弟子齐聚于此，人声鼎沸，衣袂飘飞，宛如流动的彩云。高台之上，诸位长老已依次落座，气息渊深，不怒自威。
云昭一身素净的青衣弟子服，站在等候区，身形显得有几分单薄。她微微垂眸，感受着体内缓缓流转的灵力，虽远不及前世磅礴，却如溪流般坚韧不息。周围的议论声细微地传入耳中。
“那就是云昭？入门不过数月，竟能闯入决赛？”
“听闻是谢仙尊亲自收入门下的，想必有过人之处。”
“运气好些罢了，看她今日对阵赵奎师兄，还能有何作为？”
那些或好奇、或嫉妒、或轻视的目光，她恍若未闻。前世作为灵族圣女，比这盛大百倍的场面亦经历无数，眼前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她参加大比，并非为了虚名，而是需要通过实战，更快地熟悉这具新身体，并验证一些关于前世修行的想法。
高台最中央，谢无妄一袭白衣，静坐于主位。他眼眸微阖，面色无波，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只有偶尔目光扫过台下那抹青色身影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允她参加大比，已是纵容，此刻见她立于众目睽睽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在他心底蔓延，如同自己的珍宝被置于阳光之下，任人评赏。
他的身侧，坐着一位身穿绛紫色长老服的威严老者——负责裁定此次大比的戒律长老。他看向谢无妄，微微颔首，得到后者一个几不可察的回应后，方才肃然起身，声如洪钟：“决赛，开始！云昭，对赵奎！”
话音落下，一道沉重的身影便轰然落在演武场上，正是赵奎。他身材魁梧，手持一柄厚重的开山斧，筑基后期的修为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
“云师妹，请了！”赵奎声若闷雷，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苦修数十载，自认实力扎实，对一个凭借关系入门、修行不过数月的小丫头，自然不服。
云昭神色平静，执剑一礼：“赵师兄，请指教。”
没有多余的废话，赵奎低吼一声，身形如蛮牛般冲出，开山斧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劈云昭面门！这一斧势大力沉，毫无花哨，纯粹是以力压人。
台下响起一阵低呼，似乎已预见那纤细身影被一斧劈飞的场景。
然而，云昭脚下步伐微错，身姿如风中柳絮，轻盈地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她并未硬接，而是利用灵活的身法，手中长剑如灵蛇出洞，剑尖吞吐着微芒，专攻赵奎招式转换间的细微破绽。
“哼，只会躲吗？”赵奎久攻不下，愈发焦躁，斧风更烈，将演武场的地面都劈出数道浅坑。
云昭依旧沉默，眼神专注。她的剑法并非宗门所传的任何一套，而是融合了前世对天地灵气的感悟与今生身体的极限，看似简单，却每每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甚至逼得赵奎手忙脚乱。
高台上，几位长老眼中露出讶异之色。
“此女身法灵动，眼光毒辣，不像初入道者。”
“谢师弟，你这位弟子，倒真是……别具一格。”
谢无妄端坐不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神识早已将场中每一寸空间笼罩。云昭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出剑，都牵动着他的心神。她避开攻击时，他紧绷的神经稍缓；她涉险反击时，他指尖的灵力便不由自主地凝聚。这种不受控制的关注，让他心烦意乱。
场中，赵奎久战无功，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后撤一步，双手紧握斧柄，周身灵力疯狂涌入斧中，那开山斧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黄光。
“裂地斩！”他怒吼一声，巨斧悍然劈下！一道凝实无比的巨大斧影，如同实质，带着撕裂大地的威势，向云昭碾压而去！这一击，已远超普通切磋的范畴，乃是他的压箱底绝技，威力直逼金丹初期！
台下众人脸色骤变，这一斧，云昭如何能接？
面对这绝杀一击，云昭瞳孔微缩。她可以凭借身法极限闪避，但势必会狼狈不堪，甚至可能被余波所伤。电光石石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她前世曾见过一种以巧破力的法门，或许可以一试！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一部分斧影冲去，手中长剑挽起一道奇异的弧度，剑尖轻颤，并非硬撼，而是如同引导水流般，试图将那磅礴的斧劲引向一侧。这是极其凶险的做法，需要对时机和力量有着妙到毫巅的掌控。
然而，就在她长剑即将触及斧影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凝实的斧影之中，竟隐藏着一丝极淡、却阴毒无比的黑气！这黑气并非赵奎所有，更像是被人暗中植入，此刻被彻底激发，如同毒蛇吐信，速度暴涨，绕过云昭的剑势，直刺她的心脉！
这不再是比试，这是谋杀！
“——！”
高台之上，一直闭目凝神的谢无妄，在这一刻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瞬间被无尽的恐慌和暴戾填满。时间仿佛在他眼中被无限拉长——他看到了那丝阴毒的黑气，看到了云昭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更看到了前世，她在他面前，心口绽放出血色，身躯缓缓倒下的画面……
两幅景象死死重叠！
“不——！”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却蕴含着毁天灭地般恐惧与怒意的低吼，从谢无妄喉间迸发！
他甚至没有起身，并指如剑，对着台下虚空一划！
“铮——！”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璀璨与凌厉的剑光，凭空而生！它出现的刹那，整个问道台的时空都仿佛凝固了！呼啸的风声、众人的惊呼、狂暴的灵力……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唯有那道剑光，成为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它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中那丝阴毒黑气，以及它所依附的庞大斧影。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在那绝对的锋锐之下，无论是诡异的黑气还是磅礴的斧影，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湮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赵奎手中的开山斧“咔嚓”一声，裂成数块，他本人更是如遭重击，鲜血狂喷，倒飞出去，重重砸在防护光幕上，昏死过去。
剑光散去，时空恢复流动。
但全场，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脸上保持着前一刻的惊骇表情，目光却齐刷刷地、带着无尽的恐惧与难以置信，投向高台之上。
那里，谢无妄已然站起。
他一袭白衣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可怖威压，平日里清俊如玉的面容此刻覆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万载玄冰，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他身影一闪，已如惊鸿般落于演武场中，径直挡在了云昭身前，将她完全护住。他宽大的袖袍因残余的剑气而微微飘荡，背影挺拔，却带着一种欲要毁灭一切的疯狂与决绝。
云昭怔怔地看着前方这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心脏仍在剧烈跳动。方才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而谢无妄的出手……那已经不是救援，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撕碎一切威胁的暴怒。
她看着他将她护在身后，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和那双盛满未散恐慌与戾气的眼眸，一个清晰的念头砸入她的脑海：
他的心魔，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重。
谢无妄没有看身后的人，他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昏死的赵奎，最终定格在戒律长老身上，声音冷得能冻裂灵魂：
“查。”
一个字，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与滔天杀意。
全场噤若寒蝉。
而云昭站在他身后，感受着前方传来的、几乎要灼伤人的气息，心中波澜起伏。他这般失态，仅仅是因为师徒之情吗？那深植于他心底的，关于她前世的画面，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场看似意外的杀局，幕后黑手是谁？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她身后的谢无妄？而他此刻近乎失控的状态，又将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