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关于深海人鱼那如梦似幻、带着古老告诫的惊鸿一瞥，让绿洲的篝火仿佛都浸染了幽蓝的月华。露比还沉浸在那种非人生物的震撼美感中，小脸上满是向往。伊莉丝则沉浸在关于徽章契约与古老存在的沉思里。
然而，巴特接下来的话，如同往这静谧神秘的深潭里投入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瞬间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涟漪。
“不过，”巴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奈的停顿，“那并非唯一的……互动。”
“互动？”露比立刻捕捉到了这个词，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之前的敬畏感被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取代，“巴特先生，你…你和人鱼说话了？还是她们跟你说话了？”
“没有语言交流。”巴特否认得很干脆，仿佛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她们……似乎并不打算完全遵循那位长者‘互不打扰’的告诫。至少，在我持有‘蔚蓝之心’逗留期间，对我产生了某种……持续性的兴趣。”
“兴趣？！”伊莉丝也忍不住挑眉，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惊讶和探究，“具体表现是？”
巴特似乎回忆了一下那段经历，暗银面具在火光下显得有些……僵硬？
“她们会骚扰。”他用了一个非常直接，甚至带着点人类生活气息的词。
“骚扰？”露比和伊莉丝异口同声，表情都变得极其古怪。这个词和人鱼那梦幻空灵的形象，实在反差太大。
“嗯。”巴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异常天气。“在我试图在珍珠湾僻静海角看书时，远处的海面上会突然冒出一颗顶着墨蓝或幽紫长发的脑袋，用那双非人的、流转着星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动不动，能盯上很久，直到我把书翻页或者换个姿势，她们才悄无声息地潜下去，留下一串水泡。”
“噗……”露比没忍住，赶紧捂住嘴。
“在渔火滩码头，我买烤鱿鱼的时候，”巴特继续列举，“刚拿到手，还没咬下去，旁边海面‘哗啦’一声，一条覆盖着虹彩鳞片的鱼尾会突然拍起一片不小的水花，精准地……打湿我的裤脚。然后肇事者的脑袋会迅速缩回水下，只留下水面下一道快速远去的、带着碎金鳞光的轨迹。”
伊莉丝扶额，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淘气恶作剧？
“最频繁的，”巴特的语气里那丝无奈似乎明显了一丁点，“是在我凭借‘蔚蓝之心’进入那片结界守护的核心区域，在那些发光的珊瑚礁附近……思考，或者练习一些需要安静的水下魔能操控时。”他顿了顿，“她们会躲在巨大的、形态奇异的珊瑚后面，或者藏在水草丛中，然后……”
“然后？”露比迫不及待地追问。
“然后，朝我丢东西。”巴特说道。
“丢……丢东西？”露比想象不出圣洁的人鱼丢东西的样子。
“嗯。通常是各种贝壳。”巴特的描述精准而带着点荒谬的喜感，“非常漂亮的贝壳，形状奇特，颜色绚丽，有些还自带微光。但她们丢得……毫无准头。有时砸在我身边的礁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有时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有一次，一个边缘很锋利的螺旋贝，差点砸中我正在操控的、用于稳定水流的魔能符文核心。”
“这……”伊莉丝的表情已经变得非常精彩，想笑又觉得不符合人鱼的神秘形象，但事实又摆在眼前。
“我试过无视。”巴特的声音透着一丝“我尽力了”的意味，“但她们会坚持不懈，甚至换着花样丢。从单一的贝壳，发展到小块的、圆润的鹅卵石，甚至……一种口感很奇特、但吃下去会让人短暂舌头麻痹的海草团。”他似乎回忆起了某种不太愉快的味觉体验。
露比已经笑得肩膀都在抖了，又怕被巴特“盯”，只能拼命忍着。
“直到有一天，”巴特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一点，篝火的光芒在他面具上跳跃，“我正在一处相对开阔、水深及腰的浅滩练习一种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魔能塑形。那是一种精细操作，稍有干扰就会失败，甚至可能引起小范围魔能反噬。”
露比和伊莉丝都收起了笑意，预感到事情可能变得有点严重。
“她们又来了。这次是三个，躲在一块巨大的扇形发光珊瑚后面。我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和……那种准备恶作剧前的、无声的‘兴奋’气息。”巴特的叙述带着一种临场感，“就在我魔能塑形进行到最关键、最不容打断的节点时……”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重现当时的场景。
“一条银蓝色鳞片、头发是月光白的小人鱼，看体型大概是她们中最‘年轻’、最活泼的那个，突然从珊瑚后面窜了出来。她手里抓着一个比她手掌还大的、布满尖刺的海胆，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恶作剧得逞’的、非常拟人化的调皮表情，用尽全力朝我……准确地说，是朝我正在进行塑形的双手位置，扔了过来。”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我如果强行中断塑形躲避，魔能反噬会伤及自身。如果硬抗，那带刺的海胆砸在手上，不仅会毁掉塑形，手也会受伤。”巴特的语速平稳，但内容惊险万分。
“那怎么办？”露比紧张地问。
“在魔能塑形即将完成的瞬间，”巴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描述一个早已计算好的动作，“我分出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精神力，同时……动了。”
他的动作描述简洁而高效：
“身体微侧，避开海胆的正面冲击轨迹。左手维持着即将完成的魔能塑形符文，稳定输出。空出的右手如闪电般探出。”
篝火旁仿佛能听到那瞬间破开海水的声音。
“没有多余的动作。目标明确，那个扔海胆的‘罪魁祸首’。”巴特的声音带着一种精准的执行力，“在她因为投掷动作而身体前倾、尚未完全缩回珊瑚后的瞬间，我的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抓住了？！”露比和伊莉丝再次异口同声，这次是纯粹的震惊。
“嗯。”巴特肯定道，仿佛只是抓了一条过于活泼的鱼。“手腕很细，皮肤冰凉滑腻，带着海水特有的触感。她明显吓傻了，那双蕴藏星光的蓝宝石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闯祸后的恐慌。她甚至忘了挣扎，只是僵硬地被我提着，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月光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冰冷沉默的巴特，一手稳定着即将完成的复杂魔能塑形（可能是一个发光的水晶球或者能量刃），另一只手像抓小鸡仔一样，精准地提溜着一条吓懵了的、漂亮得不像话的小人鱼的手腕……这反差和冲击力实在太强了。
“另外两条人鱼也惊呆了，从珊瑚后面探出头，同样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幕，连‘逃跑’都忘了。”巴特继续平淡地叙述，“我维持着这个姿势大概……三秒钟？左手完成了最后的塑形稳定。右手……感觉到她开始轻微地发抖。”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处理。
“然后，我松开了手。”巴特说道，语气理所当然，“同时，把刚刚成功塑形完成的、一个散发着稳定蓝色微光的、无害的魔能水泡（可能是练习产物），轻轻推到了她面前。”
“她？”露比追问。
“那个被我抓住的小人鱼。”巴特解释，“她先是猛地缩回手，捂着手腕，惊魂未定地看着我。然后，目光被那个悬浮在面前、缓缓旋转的蓝色水泡吸引了。那水泡很漂亮，像一颗小型的、会发光的海水珍珠。”
“她……碰了碰？”伊莉丝猜测。
“嗯。”巴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戳了戳。水泡晃了晃，没破。她又好奇地摸了摸。然后，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的惊恐消失了，又变成了那种纯粹的好奇，还带着点……不好意思？最后，她双手小心地捧住了那个水泡，对着另外两个同伴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像海风铃铛般的声音。”
“另外两条人鱼也凑了过来，围着那个水泡看，发出意义不明的、轻柔的鸣叫声。然后，她们三个一起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难明——有后怕，有好奇，或许还有一点点……‘这个人类好像不太一样’的认知？接着，她们就捧着那个水泡，迅速潜入了更深的水域，消失不见了。”
篝火旁一片寂静。露比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伊莉丝则用手撑着额头，肩膀微微抖动，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汹涌的笑意。
“那之后，”巴特拿起一块早已凉透的烤羊肉，仿佛在总结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骚扰行为显着减少。偶尔远远看到我，她们还是会冒头盯着看一会儿，但再也没有朝我丢过贝壳、海胆或者麻痹海草了。”
他咬了一口羊肉，慢慢咀嚼着。暗银的瞳孔在火光下显得异常平静。
露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清脆的笑声：“哈哈哈！巴特先生！你…你抱过人鱼！虽然是用‘提’的！哈哈哈！太厉害了！”
伊莉丝也忍俊不禁，双眼弯成了月牙：“精准的‘擒拿’制止恶作剧，再用一个无害的小‘礼物’化解敌意……巴特，你在学院时就深谙‘清洁工’的处事之道啊。高效，直接，且……效果显着。”
巴特没有回应她们的调侃，只是继续吃着羊肉。但在篝火的映照下，他冰冷面具的嘴角线条，似乎……有那么极其微小的一瞬间，不再绷得那么紧了？
他再次无意识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胸口心脏偏上的位置。那里，“蔚蓝之心”徽章静静散发着微光。
它不仅见证了深海的秘影、古老的告诫，还记录了一场由海胆引发、最终以“提溜小人鱼”和“赠送发光水泡”告终的、充满荒诞与意外转折的“非正式外交事件”。
直到现在，这枚徽章依然在，并且“有用”。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当巴特再次面对海洋的古老存在时，这段关于“提溜”和“水泡”的独特回忆，会成为一种意想不到的……沟通桥梁？圣骸螺旋在桌脚沉默着，但暗银的漩涡深处，仿佛也倒映着一个被提溜着、吓懵了的、月光白发小人鱼的滑稽倒影。
绿洲的夜，在露比止不住的笑声和篝火温暖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生动。巴特的学院假期回忆，在冰冷摩擦、梦幻邂逅之后，最终以一场啼笑皆非的“人鱼骚扰与反制行动”落下了帷幕，为“清洁工”那深不可测的过往，增添了一抹独特色彩的、带着海水咸味和发光水泡的幽默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