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时,铁锈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头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阿九最喜欢的味道。
“好久没回来了。”他轻声说,指尖抚过门框上刻着的歪歪扭扭的“墨”字,那是他十岁时和阿九一起刻下的。彼时阿九飘在他身后,笑着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永远不会消失。”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从里屋吹来,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林墨抬头,看见阿九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阳光透过他半透明的身体,在椅背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你终于肯回来了。”阿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像个被冷落了许久的孩子。
林墨走过去,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这张板凳还是他小时候用的,凳腿已经有些松动,却依然能稳稳地支撑起他的重量。“最近太忙了,公司刚接了个大项目,每天都在加班。”他解释道,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
墙上挂着的日历还停留在三年前的那一天,那是他离开家去大城市打拼的日子。书桌上放着他小时候的课本,扉页上画着一个歪脑袋的小鬼,旁边写着“阿九到此一游”。衣柜里还叠着他中学时的校服,衣角被缝补过,针脚细密,那是阿九趁着他睡着时偷偷补的——他总说林墨调皮,衣服总破得快。
“我知道你忙。”阿九的身影轻轻晃动了一下,“但你每次打电话,都说自己很好,可我明明看到你上次加班到凌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没吃完的泡面。”
林墨的心猛地一紧。他以为自己把所有的疲惫都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这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鬼,始终在默默注视着他。“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他低声说。
阿九飘到他身边,伸出透明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那触感很轻,却带着一丝温暖,像春日里的阳光。“我怎么会不担心?从你三岁那年摔倒在院子里哭,到你第一次背着书包去上学,再到你考上大学离开家,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
林墨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小时候,每次他被别的小朋友欺负,阿九总会帮他吓跑那些人;每次他考试考砸了,躲在房间里哭,阿九总会飘进来,用他独特的方式安慰他——比如把桌上的铅笔屑堆成小房子,或者让窗外的萤火虫飞进来,照亮他的书桌。
“还记得吗?你十二岁那年,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喊着要吃你妈做的红烧肉。”阿九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没办法给你做,就只好飘到菜市场,跟着一个买菜的阿姨学,然后在厨房里忙了一晚上,结果把锅都烧糊了,还差点引起火灾。”
林墨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我记得,”他说,“那天早上我醒来,闻到一股焦糊味,还以为家里着火了,结果看到你蹲在厨房门口,一脸委屈地看着我,说对不起,没能做出红烧肉。”
“后来还是你妈赶回来,给你做了红烧肉。”阿九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你不知道,那天你吃红烧肉的时候,笑得有多开心。我看着你,就觉得,只要你能一直这么开心,我就算永远做个孤魂野鬼,也没关系。”
林墨伸出手,想要抱住阿九,却只穿过了一片虚无。他的心里一阵酸涩,“阿九,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么久。”
“我没有怪你。”阿九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追求。我只是……有点想你。想和你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想听你给我讲公司里的事,想再给你补一次衣服。”
林墨站起身,走到院子里。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大伞。小时候,他总喜欢爬树,阿九就飘在树下,紧张地喊着“小心点”。秋天的时候,槐树叶落下来,铺满整个院子,他和阿九就一起把落叶堆成小山,然后跳进去,弄得满身都是叶子。
“我以后会常回来的。”林墨看着老槐树,轻声说,“每个周末都回来,陪你看星星,给你讲公司里的事,还要吃你做的红烧肉——就算是糊的,我也吃。”
阿九飘到他身边,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有了实体一样。“真的吗?”
“真的。”林墨用力点头,“我保证。”
风再次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鼓掌。林墨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阿九的气息,那是一种熟悉的、温暖的气息,陪伴了他二十多年,从未改变。
他知道,无论他走多远,无论他变得多么强大,这个陪他长大的鬼,永远都会在这里等他回家。而这座旧宅,也永远都会是他最温暖的港湾,因为这里不仅有他的童年记忆,还有阿九对他深深的、跨越了生死的陪伴。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院子。林墨和阿九并肩坐在老槐树下,聊着过去的趣事,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他们之间浓浓的情谊,在旧宅里慢慢流淌,温暖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