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整理书房时,我在书架最顶层摸到了一本烫金封面的相册。封面蒙着厚厚的灰,边角被虫蛀出了细小的洞,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外婆娟秀的字迹——“阿柚与念念,岁岁无忧”。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本相册。
指尖划过泛黄的照片,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白照:小小的阿柚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站在老槐树底下,手里攥着一朵野雏菊,眼神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照片下方写着日期,是三十年前的秋天,比我出生还要早十几年。
我继续往后翻,照片里的阿柚渐渐长高,从怯生生的小孩长成了清瘦的少年。有一张他坐在外婆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旧书,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一把碎金。最让我心口发颤的是一张合照:阿柚站在外婆身边,手里牵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那是刚上幼儿园的我,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正踮着脚把一颗糖往他嘴里送。
照片里的我笑得眉眼弯弯,而阿柚的侧脸温柔得不像话,只是他的身影比我和外婆都淡了些,像蒙着一层薄纱。我忽然想起妈妈说的话,阿柚在我出生前就已经不在了,可这张照片里,他明明就真实地牵着我的手。
“原来你那时候就陪着我了。”我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照片里阿柚的脸,像是在触碰一场易碎的梦。
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折叠的纸条掉了出来。纸条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和外婆很像,却又多了几分稚嫩,应该是阿柚写的:“外婆,我看见念念了,她好小,像个小团子。我会好好陪她,不让她哭,不让她怕黑。等她长大,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就来陪您。”
纸条的右下角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红绳结,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这是给念念编的第一个绳结,她还没看见呢。”
我捏着纸条,眼泪滴在字迹上,晕开了浅浅的墨痕。原来从相遇的第一天起,阿柚就把“陪我长大”当成了最重要的事。他陪我哭,陪我笑,陪我走过无数个孤单的日夜,却从来没说过,这份陪伴背后,藏着怎样的约定。
“阿柚,你怎么这么傻。”我哽咽着说,手腕上的红绳忽然轻轻发烫,像是在回应我的话。
这时,妈妈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看见我手里的相册,愣了一下,然后在我身边坐下。“这是外婆生前最宝贝的相册,”她说,“她总说,等你足够大了,再把它交给你。”
“为什么要等我足够大?”我问。
妈妈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照片里的阿柚身上:“因为外婆怕你太小,知道了会难过。阿柚走的时候才十六岁,比你现在还小。”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他是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孩才没的,那天也是这样的秋天,河水凉得刺骨。”
我猛地抬头,心脏像被狠狠揪住。原来阿柚不仅是温柔的守护者,还是个勇敢的少年。他把生的希望给了别人,却带着外婆的嘱托,用另一种方式留在了人间,陪着我慢慢长大。
“外婆说,阿柚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平安快乐。”妈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现在你长大了,他也该放心了。”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绳结处的毛线在阳光下轻轻晃动。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相册的纸页哗哗作响,最后停在了那张我和阿柚的合照上。风里带着淡淡的橘子味,还有槐树叶的清香,像是阿柚在我身边,轻轻翻着相册。
我把纸条重新夹回相册里,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相册的烫金封面上,“岁岁无忧”四个字泛着温暖的光。我知道,阿柚没有离开,他只是完成了和外婆的约定,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而他留给我的,不仅是手腕上的红绳,还有藏在记忆里的温暖,和面对未来的勇气。
傍晚的时候,我把相册放在了外婆的铁皮盒子里,和红绳、旧照片放在一起。盒子合上的瞬间,手腕上的红绳轻轻闪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静。
我走到窗边,看着夕阳慢慢落下,风里的橘子味渐渐淡去,却留下了满心的温暖。原来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阿柚会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陪着我走过往后的每一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