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天,我带着那颗系着红绳的栗子,回到了老槐树下。泥土刚被春雨润过,带着潮湿的青草香,我蹲在树旁,用小铲子挖了个浅浅的坑,小心翼翼地把栗子放进去——就像妈妈说的,要把阿柚留下的温暖,种进春天里。
埋好栗子的那一刻,手腕上的红绳忽然轻轻发热,我低头看时,绳结处的毛线竟沾了点新绿,像刚冒头的草芽。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槐树叶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橘子味,我知道,阿柚在看着我。
“等你长出芽来,我就常来看你。”我对着小土坑轻声说,指尖拂过湿润的泥土,像是在触碰一个关于春天的约定。
之后的每个周末,我都会来老槐树下看看。起初只是光秃秃的土坡,可没过多久,土面上就冒出了一点嫩黄的芽——栗子真的发芽了。芽尖小小的,裹着一层细密的绒毛,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像阿柚当年笑起来时眼底的光。
我蹲在芽苗旁,从书包里掏出外婆的铁皮盒子,打开来,把里面的红绳、旧照片和相册一一摆放在草地上。“阿柚,你看,栗子发芽了。”我拿起那张我和他的合照,照片里的他身影依旧淡淡的,可我却觉得,他离我很近很近,“等它长成大树,我们就能在树下吃栗子了。”
风轻轻吹过,相册的纸页哗哗作响,最后停在了那张阿柚写的纸条上。纸条上的墨迹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歪歪扭扭的红绳结像是活了过来,和我手腕上的红绳慢慢靠近,最后轻轻贴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小孩的笑声。我抬头,看见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手拉手跑过来,其中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颗糖,踮着脚往另一个小姑娘嘴里送,像极了照片里的我和阿柚。
“慢点跑,别摔着。”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姑娘们回过头,朝我笑了笑,然后又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她们的笑声落在春风里,落在老槐树上,也落在刚冒头的栗子芽上,让整个巷子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阿柚也是这样,在我跑的时候,会轻声提醒我“慢点”;在我摔倒的时候,会蹲下来,用红绳给我编手链,说“下次就不会疼了”。那些细碎的温暖,像春天的雨,一点点滋润着我的童年,让我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谢谢你,阿柚。”我轻声说,眼泪慢慢掉下来,却笑着,“谢谢你陪我长大,谢谢你把所有的好都留给我。”
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我的话。我低头,看见栗子芽又长高了一点,嫩黄的芽尖变成了浅绿色,在春风里轻轻摇曳。而那张阿柚写的纸条上,歪歪扭扭的红绳结旁边,竟多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画了个笑脸。
夕阳西下时,我把东西一一收回铁皮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抱在怀里。栗子芽在暮色里轻轻晃动,像在跟我告别。我走到巷口,回头看了一眼老槐树和栗子芽,看见春风里,有一个淡白色的身影站在树下,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笑着朝我挥手——是阿柚。
我也朝他挥挥手,笑着说:“我下周再来看你。”
那个淡白色的身影点点头,然后慢慢消失在春风里,只留下一阵橘子味的风,轻轻跟在我身后。我知道,他不会真的离开,他会陪着栗子芽长大,陪着老槐树开花,陪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天。
回家的路上,春风拂过脸颊,带着青草的香,带着橘子的甜,还有栗子芽的嫩。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绳结处的新绿越来越明显,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我心里,在春天里,慢慢生根发芽。
我想,这就是最好的告别——不是悲伤的分离,而是带着温暖的约定,在时光里,在记忆里,永远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