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似雨,灰光如尘。
那是黎无咎陨落的迹象——
天印碎裂后,整个天界的秩序被撕出一道可怖的裂痕。
灰白的法则流淌如血,倒灌凡间。
梦灵静静悬在半空,
造命碑在她身后浮沉,碑面上的“心”字闪着微光,
在灰印的侵蚀下摇摇欲坠。
她气息衰弱,体内命焰几乎熄灭,
可仍有一线执念,紧紧地牵着碑。
那执念是她自己,也像是林砚的影子。
——“若有一天,我不在,你便是造物的手。”
这是林砚曾说过的话。
梦灵嘴角微动,似乎笑了一下。
她抬起手,轻轻触摸那被灰印吞噬的碑面。
“林砚……你说的那一天,太早了。”
碑光忽明忽暗。
灰印如无形的毒,持续渗透,
每一寸光华都在消亡,每一个碑纹都在剥落。
凡界上空,灵气混乱如潮,
无数山河在震荡中崩塌,江流倒灌,风云逆行。
而在那一切之上,
一道残影正在坠落——
那是黎无咎。
他的身体几乎完全碎裂,
但灵识尚存。
天命不灭,所以他也不死。
“梦灵……”他的声音带着碎裂的回响。
“凡界……不该有纪。”
梦灵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哀意。
“你信天,我信人。你裁命,我造心。
若这世间有一条路能共存,
那便该从死里生出。”
黎无咎的瞳孔震动。
“死里生?你以为……造得出天外的生?”
梦灵没再回答。
她伸手,笔锋轻转,
将碑上那抹残余的“心”光,
引入黎无咎的胸口。
黎无咎骤然一震,
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人界的无数碎影。
有孩童哭泣,有母亲点灯;
有老人种树,有少年提笔。
他们的命,不再顺从天律,
他们的“心”,在灰暗中闪烁光亮。
黎无咎低头,看见自己的胸膛。
那里的天印,竟在被那抹光蚀化。
“你——在造我?”
梦灵的眼神平静而坚定。
“造命,无所不造。
天若殇,我以你为第一造。”
黎无咎呼吸紊乱,怒喝:“你疯了!”
梦灵轻声道:“或许吧。
但若造物无疯,何来新天?”
话音落下,她用尽最后的力量,
将造笔刺入碑心。
轰——!
碑裂,天鸣。
黎无咎的身体被光吞噬,
那灰色的法则之海猛然回卷,
反向灌入碑中!
天地色变,万灵哀鸣。
梦灵的身影被碑光包裹,
整座造命碑悬浮于天穹,
光辉蔓延千里,
如同新生的日出。
黎无咎的声音化作回响:
“梦灵……你不懂……你造的,不是人……”
梦灵的唇动了一下:
“——那又如何?”
碑光暴涨,一切湮没。
天地归寂,只余碑浮空中,
静静旋转。
碑面上,灰与金的纹路交织,
隐约化作一个正在呼吸的“心脉”。
凡界的风,开始回转——
那是造命碑第一次“自主运转”。
碑中,心脉微动。
那并非灵气的涌动,而是一种近乎“思维”的波动。
它在轻轻呼吸,像是感知到了梦灵的气息,又像在聆听这破碎的天地。
碑下,梦灵静静躺在地面,胸口微微起伏,
血迹从唇角蜿蜒,顺着雪白的下颚滴落,染红了一寸碑纹。
那滴血,触到碑面的一刻——
整座碑骤然一颤!
灰与金的纹路同时亮起,似天地两极互相撕扯。
碑面浮出两道虚影:一者为梦灵,一者为林砚。
梦灵的影子淡若雾,林砚的轮廓却越发清晰。
他周身缭绕着命火的金辉,眉心一道笔印,似要重新睁开。
“……心之所往,命自归一。”
碑中低语,仿佛梦灵的声音,又像林砚未曾散去的意志。
虚空中,风起。
灰色天河倒流,天界的残印再次出现。
那是黎无咎的残余法则,在最后挣扎。
“你们……竟妄图以凡骨为基,重塑天命……”
那声音带着深沉的愤怒与恐惧,
从远处天穹滚滚压来。
碑光陡盛,林砚的影子睁开双眼。
那一瞬,天地为之一静。
万物息声,连天界的灰印也停滞了半瞬。
他的眼中,倒映着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光——
那是梦灵所残留的造意,是碑中孕育出的“命灵”意识。
“……梦灵。”
他低声呼唤,指尖触向碑心,却只触到一片温热的石。
碑纹忽然化形,一缕温柔的声音回荡在他心间:
“别再造我了,去造你的天。”
林砚怔在原地。
那声音在空气里慢慢淡去,如风中散开的尘。
半晌,他抬头望向天穹。
那破碎的灰色云层下,一道裂痕延伸至无尽虚空,
其中隐约闪烁着天界的残光。
他握笔,缓缓伸出手。
“天若拒我,我便再造一天。”
命火再燃,金光旋转,
碑下的灵气疯狂涌动,化为一道流光直冲天际。
那流光所过之处,灰印退散,天河逆卷。
凡界的山河重新聚合,
断崖升起,废墟重生。
众生抬头,看见那片金光——
那并非太阳,而是一笔之光。
有人跪下,有人哭泣,有人伸出手去触那遥不可及的辉耀。
林砚的身影被光吞没,
造笔悬空,化为金焰,燃烧在他心口。
碑光散尽,梦灵的身体渐渐化为尘埃,
却在最后一刻,化作一缕淡粉的丝线,
轻轻缠在林砚的指尖。
那一缕丝线,微不可见,却恒久不灭。
“造天……就从此开始吧。”
林砚轻声道,抬起笔锋。
这一笔落下,天地颤动。
灰色的天裂缝中,出现了第一抹“金蓝之光”。
那是他用造笔,勾勒出的——
新天之痕。
——“命纪第三篇,天造篇,启。”
声音回荡,震彻九州。
天与地之间,一线新光横贯长空,
预示着一个全新的纪元,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