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渊外,风静如死。
林砚自雾气中缓步而出,浑身缭绕着淡淡的心焰。
那焰无色,却映得天地明灭,仿佛光影在他呼吸之间生灭轮转。
梦灵在他肩头蜷缩着,小声道:
“主……你变了。”
林砚微微一笑:“哪儿变了?”
梦灵迟疑片刻,伸出小手指指他胸口:“那里……不只是火。像是一个世界在跳动。”
林砚垂眸,果然——那枚心炉印记仍在微微闪烁,脉动如心。
他能感受到其中的节奏,与自身心跳完全契合,却又不全属于肉体。
那是**“心的炉火”**。
他深吸一口气,气息融入火光,刹那间,周身气机暴涨。
脚下的岩层发出轻微的嗡鸣,如同回应。
“心炉……可炼万物。”
他缓缓伸手,一片残石被火焰裹住,刹那间化作纯净的灵铁。
梦灵惊得眼都圆了:“主!你刚刚没有使用任何灵气!”
林砚点头,目光深邃。
“这火不是灵焰,而是意志之焰。
它不靠外界能量,而以‘心念’为源。若心不屈,火便不灭。”
风声回荡,天地微颤。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白砚的那句话——
“造之极,在心。”
然而,刚刚那股突破带来的宁静只维持了片刻。
下一瞬,四周的空间开始震荡,归虚渊的雾海疯狂翻滚。
梦灵立刻戒备:“主,有东西来了!”
林砚眉头一皱。
他回头望去,只见雾气深处,一道金色的影子正疾速逼近。
那是一辆战车——由纯灵金铸成,车辇之上,立着一名银甲男子。
他身形高峻,背后悬着三柄悬浮的金剑,剑意炽烈如阳。
梦灵低声道:“天机宗的人……他们追进来了!”
林砚面色一沉。
“归虚渊是禁地,他们竟敢闯?”
“是你闯的太深。”
那银甲男子的声音如雷贯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林砚,你夺造火遗迹、扰宗禁界,依宗门律——斩!”
话音未落,三柄金剑骤然飞起,化作三道璀璨的日光,直逼林砚而来。
林砚眼神微凝,脚下微微一动。
无形的火焰瞬间自心口蔓延,化作一个透明的“火纹圆阵”,将他包裹其中。
剑气斩落!
轰!
火纹如水般波动,吸收了所有剑气。
无声无息。
梦灵愣住:“主……你挡下了他的三剑?”
林砚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手,心火一转。
那三道金剑竟如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在空中解体,重新化作流光。
银甲男子瞳孔骤缩:“你……你掌了‘心炉’!?不可能!”
林砚的神情平淡,语气却如烈火冷燃:
“心为炉,念为火。若你连信念都未曾锻造,何谈造物?”
银甲男子怒吼一声,体内灵气爆发,化作万剑狂潮。
“少装神弄鬼!你不过筑心一境,岂能敌我天机金身!”
他身影一闪,化作光流冲来。
林砚目光一冷,心炉之焰骤然外放。
那一刻,天地寂静。
火焰并未燃烧,而是铺展开来,化作一面镜。
镜面如水,倒映出银甲男子的身影——
然而,那倒影忽然动了。
——比本体更快一步,挥剑而斩!
银甲男子惊怒交加,慌忙后退,却已避无可避。
火光掠过,剑碎,人坠。
当光尘散尽,只剩下他单膝跪地,胸口焦黑,盔甲被心火灼出裂纹。
林砚淡淡看着他。
“心可为火,亦可为镜。你斩我,我斩你心。”
银甲男子嘴角溢血,瞳孔中闪过骇然之色。
“你……你不是人……你是——”
话音未落,梦灵的指尖一动,一缕火线掠过,将他彻底禁锢。
林砚轻声道:“走吧。”
梦灵点头。
两人化作流光,穿过归虚雾海,消失在无尽的山影之中。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那倒下的银甲男子胸口的火痕中,缓缓燃起了一缕细若游丝的黑焰。
那焰无声,却仿佛有生命。
它在呢喃:
“心炉……终于出现了……”
林砚与梦灵踏出归虚雾海的瞬间,天光复明。
那一刹,天地仿佛被洗净。山河静立,云层在脚下翻腾,灵风拂面,带着淡淡的金属气息。
梦灵回头望着那片翻滚的雾海,低声道:
“主,那人……不会死吧?”
林砚沉默片刻,淡淡道:
“死与否不重要,他的心已经崩了。”
梦灵眨了眨眼,似懂非懂。
“心被火炼过的人,若不能承受,就会被反噬。”
林砚说着,目光却落在自己手心。
——心炉之火,正在跳动。
那火不再温柔,反而隐隐躁动。
一缕暗红色的痕迹在他的脉络间浮现,如同某种印记。
梦灵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惊道:
“主!你的心火在……吞噬你?”
林砚垂眸,声音极低:
“心炉以‘心’为燃,造之极处,造与被造会混为一体。
若我不能镇压它,它就会把我化为火种,成为炉的一部分。”
梦灵咬唇:“那岂不是跟那些造火者一样,被‘梦’吞噬?”
“所以我不能停。”林砚缓缓握拳,心焰骤亮,压下了那一缕暴动。
“我得让这火有去处。造,是唯一的出路。”
他取出随身的笔、纸、炉与金砂,席地而坐。
手指微抖,心念凝聚,火焰顺着笔锋流转。
梦灵怔怔地看着他。
——那画卷之上,浮现出一座正在燃烧的炉。
炉中流火翻滚,然而中央却是一枚静止的“心”。
林砚轻声道:
“若火为心所生,那心,也应能定火。”
笔落,火息一敛。
他以“造”镇“造”,以画卷塑炼心念,将心炉之焰暂时封入其中。
梦灵吐出一口气:“成功了?”
林砚苦笑:“暂时。心火会不断成长,若不升境,它迟早会吞噬我。”
他看向远方的天光,神色沉稳。
“归虚渊只是起点,心炉之道还未真成。”
话音方落,大地忽然传来低沉的震颤。
梦灵警觉地抬头,只见天边浮现出一道巨大的投影。
那是——天机宗的“天鉴”。
一只由无数阵纹汇聚而成的金色巨眼,俯瞰山河,冷冷注视着他们。
梦灵惊呼:“他们在追踪我们!”
林砚神色不变,心火一闪,卷起梦灵化作光焰遁入林间。
然而,天鉴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定着他。
与此同时——
天机宗主殿内。
一名白发老者盘膝坐于阵台中央,身披银袍,双目半阖。
他身前的水镜中,正映出那片被火焰染红的山岭。
“他掌了心炉?”老者声音低沉,如雷滚过。
旁侧的几位长老神色各异。
“那不可能!心炉乃造火者的传承,千年来无人能引动,怎会落在一个外门弟子身上?”
“但天鉴所显,不会错。”
白发老者抬起眼,眸光如刀,“他已踏入‘心炼’之境。若任其成长,恐成宗门之患。”
“宗主,可要诛?”
“诛?”老者冷笑一声,“不——要‘收’。”
“收?”
“取其心炉。此火可为宗门镇器,何必毁之?”
白发老者淡淡一抬手,指间燃起一缕银焰。
“派‘执镜司’去,把那小子带回来。”
“若拒?”
“焚。”
话音落,殿宇之中所有灵阵同时震动,一道道银光冲天而起。
……
林砚带着梦灵已遁入山谷。
他在林间停下脚步,眉心微跳。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连空气都开始发热。
梦灵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袖:“主,他们追上来了。”
林砚抬眼,神色冷静。
“那就让他们来。”
他的双手缓缓合十,心火在掌间升起,凝成一朵晶莹的火莲。
“既然他们想取心,那我便以心为阵。”
火莲缓缓展开,莲心中浮现出归虚渊的影子。
阵纹如潮,天地震荡。
梦灵怔住,低声喃喃:
“主……你要以自身为炉,炼他们?”
林砚淡淡道:
“不,是炼我自己。”
火焰升腾,天地轰鸣。
就在火光蔓延的瞬间,天机宗的银甲执镜司踏空而来,手持明镜,神色肃杀。
林砚迎火而立,眼神清明如初。
“若心为罪,那就让火替我赎。”
轰——
天地裂开,一炉燃心,照亮整个北境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