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乱世藏金计】
话说民国二十三年,中原大地兵荒马乱。汴梁城有个姓钱的商人,人送外号钱半城,家里的绸缎庄、米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可这老钱心里清楚,乱世里金银财宝不如烂布衣,他连夜把整箱的金条银圆兑成了二十张龙凤呈祥的金银票,那票子摸起来比姑娘家的手绢还软和。
怎么藏呢?老钱挠着油光水滑的后脑勺,瞅见墙角立着的油纸伞。这伞是杭州老字号的,伞骨是湘妃竹,伞面蒙着七层宣麻纸,刷了三遍桐油。他眼珠一转,让漆匠把伞柄掏空,又用蜡封了口,二十张金银票卷成细条塞进去,往伞架上一插,跟普通雨伞没啥两样。
第二天天没亮,老钱换上粗布褂子,头戴破毡帽,腰里别着这把聚宝伞,混在逃荒的人群里往老家走。走了三天三夜,到了颍河边的五里亭,嗓子眼干得直冒烟,往石凳上一坐,头一歪就睡着了。
【贰 凉亭惊梦魂】
老钱是被一阵凉风冻醒的。睁开眼一摸,身边的雨伞没了!他猛地跳起来,毡帽都掉在地上,额头的汗珠子唰地就下来了。我的伞!他吼了一嗓子,惊飞了亭子里的麻雀。
亭子里空空荡荡,只有风吹过廊柱的呜咽声。老钱拍着大腿直跺脚,想追又不知道往哪追。可他毕竟在商场滚了三十年,深吸三口气,蹲下来检查布包——里面的窝头、水壶都在,连缝在夹层里的几块碎银都没少。
偷伞的不是江洋大盗。老钱捻着下巴上的胡茬子琢磨,多半是过路人瞧这伞结实,顺手牵羊了。他往四周一瞅,见亭外有条小路通着个村庄,白墙灰瓦藏在柳树后头。
好,我就守在这儿!老钱把心一横,转身进了镇子,花两块碎银买了套修伞工具:竹条、棉线、桐油,又在凉亭旁边支起个小马扎,挂起块木牌:钱记修伞。
【叁 修伞等故人】
要说这老钱的手艺,那是跟他爹学的。年轻时家里穷,他靠修伞赚过学费。如今重操旧业,手指捏着棉线穿伞骨,眼睛却瞟着每个过路人的伞。
春去秋来,凉亭外的柳树绿了又黄。老钱的修伞摊成了五里亭一景。梅雨季节,雨丝像牛毛似的缠在伞骨上,来找他补伞的人排成长队。他左手按住伞面,右手拿锥子戳进竹柄,嘴里跟人唠着家常:您这伞骨裂了,得换根新的姑娘家的伞要选亮色,桐油得刷两遍。
有回来了个教书先生,伞面破了个大洞,老钱补完后还在伞角绣了朵梅花。先生要多给钱,他摆摆手:留着给孩子们买笔墨吧。可他心里头,天天盼着那把湘妃竹伞能晃进他的眼。
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老钱发现个门道:有些伞破得太厉害,伞骨断了三四根,伞面烂成布条,主家嫌修着费钱,干脆买新的去了。他蹲在摊前擦桐油,心里咯噔一下:我的伞该不会也被人扔了吧?
【肆 换伞藏玄机】
老钱一拍大腿,想出个主意。他找木匠做了块新木牌,用红漆写着旧伞换新伞,分文不加钱。牌子往亭柱上一挂,路过的人都围过来看稀奇。
老哥,真能拿旧伞换新的?一个挑柴的汉子晃了晃手里的破伞,伞面只剩半块。
君子无戏言。老钱递过一把新伞,伞面是青布的,刷得油光锃亮。
这招真灵!没几天,破伞堆了一墙角。老钱白天给人换伞,晚上就躲进破庙里,把每把旧伞都摸个遍。他摸伞柄的手法跟摸金银票似的,轻一下重一下,生怕错过那熟悉的竹纹。
直到那天晌午,日头晒得石板发烫,来了个中年汉子,腋下夹着把油纸伞,走得满头大汗。老钱抬眼一瞅,心跳得像擂鼓——那伞骨的斑点,那伞面的暗纹,正是他的杭州老字号!
【伍 伞归人无声】
老板,换伞!中年汉子把伞往桌上一放,伞柄处裂了道缝,看得出用了些年头。
老钱伸手去接,指尖触到伞柄时,故意抖了一下:哟,这伞可有些年头了。
可不嘛,汉子抹着汗,还是我前年在五里亭捡的,一直用着,就是柄子坏了。
老钱低下头,假装检查伞骨,心里却乐开了花。他从伞堆里挑了把最新的竹柄伞,递过去:您拿好,这把结实。等汉子走远了,他迅速收起摊子,钻进破庙。
关上门,老钱掏出小刀子,轻轻刮掉伞柄上的蜡封。里面的金银票卷得紧紧的,一点没受潮。他把票子小心翼翼地抽出来,用布包好缠在腰间,又把空伞往墙角一扔,连夜离开了五里亭。
第二天清晨,凉亭边的修伞摊不见了,只有晨雾里还飘着淡淡的桐油香。路过的挑柴汉子哼着小调,手里的新伞在晨露里闪着光,他不知道,自己换掉的那把旧伞里,曾藏着足以买下半座城的财富。
【陆 静守得云开】
老钱后来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有人说他在江南开了家更大的绸缎庄,有人说他回了老家买田置地。但五里亭的老人们还记得那个修伞的钱师傅,说他手艺好,性子稳,任你多急的雨天,他补伞时手都不抖。
这故事就像颍河的水,流着流着就汇入了生活的大河。你看那田埂上弯腰插秧的老农,不急不躁插完一行又一行;巷子里缝补衣裳的老太太,银针在布里穿来穿去,都是在等一个时辰。
生活里的宝贝,有时候就像那把藏着金银票的油纸伞,丢了别急,慌了没用。你得学老钱,找个地方支起你的修伞摊,耐着性子等。等风来,等雨停,等那个该出现的人晃进你的视线,等那把该回来的伞重新握在你手里。
毕竟这世上好多事,就像老钱补伞时刷的桐油,得一层一层慢慢来,急不得。等你熬到云开月明那天,就会明白:当年蹲在凉亭下守着破伞的日夜,都不是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