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血肉。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苏清璃的睫毛轻颤，像两片沾了晨露的蝶翼，却再没力气抬眼望他。
她的唇色白得近乎透明，原本清灵的气息此刻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抽噎声——那是青莲本源被混沌印记啃噬时，神魂发出的无声哀鸣。
清璃，再撑一撑。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拇指轻轻摩挲她后颈那道淡金封印。
九狱塔的力量顺着指尖渗进去，却只换来她更剧烈的颤抖。
林渊喉结滚动，想起百年前在古魔渊底，她为他挡下魔修偷袭时，也是这样浑身发冷地倒进他怀里。
那时她笑着说阿渊的怀抱最暖，可如今他连这点温度都快捂不热她了。
雷云在头顶炸响，紫金色电弧擦着他的发梢劈进海里，溅起的浪花裹着黑褐色黏液，落在他肩头便腐蚀出焦痕。
林渊恍若未觉，目光死死锁在苏清璃心口那抹幽蓝——那是青莲本源最后的微光，正被缠在其上的墨色锁链一寸寸绞碎。
每绞断一分，她的指尖就多一道裂痕，像被冻裂的冰雕。
噗——苏清璃突然呛出一口黑血，血珠落在他衣襟上，瞬间腐蚀出个窟窿。
林渊心脏猛跳，正要运功护住她心脉，怀中的储物戒突然泛起温热。
他这才想起方才在虚空乱流中捡回的契约之井残片，此刻正贴着他手腕发烫，表面暗纹流转，竟凝出一行模糊的金色小字：净火藏于寂影之巢。
寂影...林渊瞳孔微缩。
他曾在九霄盟古籍里见过记载，那是混沌海中最古老的凶兽，传闻连仙域大能都不愿轻易招惹。
可此刻残片上的字像烧红的铁，烫得他手腕生疼——这是九狱塔认可的指引，是唯一能救清璃的路。
阿渊...苏清璃突然发出气若游丝的轻唤，睫毛颤得更急了。
林渊低头，正撞进她涣散的眼底——那里原本盛着星河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混沌特有的灰雾，像被蒙上了块脏抹布。
她的手指虚虚勾住他衣领，声音细得像蛛丝：别...别进去...太危险...
林渊喉间发紧，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一下，两下，慢得让人心慌。不危险，他扯出个笑，指腹蹭过她冰凉的脸颊，当年在矿洞塌方时，我抱着你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在古魔渊被魔修围杀，我背着你趟过血河。
这次也一样，我带你回家。
苏清璃的手指无力地垂落。
林渊望着她逐渐闭合的眼，喉结滚动两下，终究没把后半句说出口——若这次救不回你，我也不打算回家了。
他转身望向混沌海，远处海天交界的地方，空间扭曲成青黑色漩涡，像头蛰伏的野兽张着嘴。
海风卷着腐臭的腥味扑来，刮得他眼角生疼。
林渊深吸一口气，运转九狱塔第九层功法。
刹那间，体内传来骨节错位般的爆响，塔影在识海浮现，每层塔身都流转着幽光，替他挡住了部分混沌法则的侵蚀。
刚踏入混沌海的瞬间，林渊便觉一阵天旋地转。
原本稳如磐石的灵海翻涌如沸，灵气竟顺着毛孔往外钻，像被什么恐怖存在强行抽取。
他的耳膜剧烈鼓胀，听见四面八方都有低语声，像是无数人同时在他耳边尖叫、哭泣、诅咒，直欲将他的识海搅成碎片。
林渊喷出一口血，染在苏清璃肩头。
他咬着牙抱紧她，九狱塔的光罩又凝实几分。
这才发现四周的海水根本不是水——那是流动的混沌之气，每一滴都像烧红的铁水，落在光罩上便发出的声响，在护罩表面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更骇人的是空间，明明看着只有百丈距离，他御空飞行却像在泥沼里跋涉，每往前一步，都有无形的手拽着他的脚踝往下拖。
清璃？林渊低头查看，见她的青莲本源已淡成一道线，心下大急。
他运转全身法力注入九狱塔，塔影突然发出轰鸣，第八层塔身竟开始剥落——那是他当年以元婴血祭才凝练的防御层。
可此刻顾不上心疼了，林渊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借此保持清醒。
他能感觉到护罩在加速破损，混沌之气正顺着裂痕往里钻，沾到皮肤便泛起红疹，疼得他肌肉直颤。
就在这时，脚下的海水突然剧烈翻涌。
林渊瞳孔骤缩，看见下方暗涌中浮起大片青黑色鳞片，每一片都有圆桌大小，鳞片边缘泛着足以腐蚀法则的幽光。
更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来了么...林渊抹了把嘴角的血，将苏清璃往怀里又紧了紧。
他的裂魂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身嗡鸣，剑刃上跳动着他从未见过的赤金色火焰——那是九狱塔被混沌之气刺激后，自动激发的禁术。
海水沸腾得更厉害了，有粘稠的黑色液体从海底翻涌上来，在海面上凝结成巨大的漩涡。
林渊能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正穿过层层海水，锁在他和苏清璃身上。
那视线里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恶意，像远古凶兽看着闯入领地的猎物。
他深吸一口气，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不管你是寂影，还是更可怕的东西，林渊望着逐渐逼近的阴影，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今天，我要带清璃回家。
话音未落，海底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是山峰崩塌，又像是巨龙苏醒时的嘶吼。
林渊抬头，看见混沌海深处翻起千丈巨浪，浪尖上，一道黑影正缓缓抬起头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庞大存在，鳞片反射着幽光，瞳孔里流转着星河崩塌时的毁灭之光。
而在那黑影睁开眼的瞬间，林渊怀中的苏清璃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她后颈的封印猛地炸开，一缕青莲香混着混沌之气，飘向那道正在逼近的黑影。
混沌海的浪头在刹那间凝固。
林渊望着那道破水而出的庞大身影，喉间泛起腥甜——他早料到这是场死战，却没料到寂影的本体比古籍记载更震撼十倍。
青黑色龙首足有千丈高，鳞片缝隙里渗出的混沌之气凝成实质黑雾，每一片鳞甲都刻着扭曲的古神纹路，连空间触及都要泛起蛛网般的裂痕。
龙目睁开时，林渊分明看见自己与苏清璃的倒影被碾碎成光点，像两团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凡人，擅闯混沌圣地，死！
这声低吼不是用声带发出的，而是直接炸在识海里。
林渊眼前一黑，怀里的苏清璃几乎脱手。
他猛咬舌尖，血腥味激得神魂一震，右手下意识按在她后颈——那里的封印碎片还在往外渗混沌气，像毒蛇吐信般往寂影方向游去。
清璃...他嗓音发颤，低头见她睫毛在龙威下簌簌发抖，苍白的唇抿成一线，竟比刚才多了几分血色。
是痛？
还是...他不敢细想，抬头时正撞上寂影喷出的混沌之焰。
那不是普通火焰。
赤黑相间的火舌里翻涌着星辰崩塌的碎片，所过之处，混沌海的被蒸发成虚无，连时间都仿佛被烧得扭曲。
林渊瞳孔骤缩，左手掐诀的速度快了三倍——九狱塔第六层终焉狱，他从未在实战中用过的防御手段，此刻塔身虚影在头顶浮现，塔门洞开时，竟有阴兵哭嚎声从塔内传出。
黑色结界刚一成型，混沌之焰便撞了上来。
林渊的灵海瞬间空了大半，膝盖一弯几乎跪在虚空中。
结界表面裂开蛛网纹，每道裂痕都像刀割在他心口。
他能感觉到终焉狱在吞噬他的寿元——塔身上的刻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那是他用百年寿命换的缓冲时间。
吼——寂影显然没料到人类修士能接下这一击。
龙首下压，庞大的身躯在混沌海里翻涌，带起的浪头裹着腐蚀法则的黏液，劈头盖脸砸向林渊。
林渊抱着苏清璃在浪中穿梭，裂魂剑在身周划出金红剑幕，每斩开一道浪，剑身就多道缺口。
他的后背被黏液溅中，衣物瞬间腐蚀，皮肤露出森白骨茬，却连疼都顾不上——苏清璃的青莲本源只剩豆大点光，随时会熄灭。
撑住，就快了...他贴着她耳边低喃，声音被龙吼撕碎。
九狱塔突然在识海震动，第七层塔身浮现出模糊的二字。
他猛然抬头，看见寂影咽喉处有幽光流转——那是混沌净火的位置！
古籍里没写的细节，九狱塔却在此时给出指引。
原来如此...林渊的眼神突然清亮。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将苏清璃小心放进怀里的护心镜空间——那是用他本命精元祭炼的，能暂时隔绝混沌之气。
做完这一切，他的指尖在镜面上停留了三息，才狠下心收回手。
清璃，等我。他对着镜面轻吻，镜中映出她眼尾未干的泪。
下一刻，林渊的身影如离弦之箭，逆着寂影的龙息冲向龙首。
裂魂剑吸收了他全身精血，剑身涨大十倍，剑刃上的赤金火焰烧穿了混沌法则。
寂影显然被这不要命的架势激怒，龙爪横扫而来，每根指甲都能戳穿化神修士的胸膛。
林渊不闪不避，九狱塔第五层业火狱同时启动，身上腾起红莲业火，竟将龙爪上的混沌之气灼烧出青烟。
寂影的龙息再次凝聚，目标却是林渊怀里的护心镜。
林渊瞳孔收缩，终于露出破绽——他分神去护镜子的瞬间，龙爪结结实实拍在他后心。
骨骼碎裂的声音混着内脏移位的钝响，他喷出的血雾里甚至裹着半片肺叶。
但他的右手始终紧握着裂魂剑，在坠向海面的刹那，用尽最后力气将剑刺向寂影咽喉。
噗——
剑尖没入龙鳞的瞬间，林渊听见了清越的剑鸣。
那不是裂魂剑的声音，更像...青莲绽放时的轻响。
他猛然转头，看见护心镜表面泛起幽蓝光芒，苏清璃的身影从镜中浮现——她的指尖缠着青莲藤蔓，后颈的混沌封印正在剥落，露出下方淡金的本命印记。
她的眼睛不再浑浊，清灵的光重新漫出来，嘴角甚至有了丝极淡的笑。
阿渊，我帮你。
这声轻唤比任何仙音都清晰。
林渊感觉有温热的力量涌入识海，是苏清璃的神魂与他共鸣了。
九狱塔突然发出轰鸣，九层塔身同时亮起，塔尖射出一道金光，精准注入裂魂剑。
原本卡在龙鳞里的剑刃瞬间没入三寸，寂影的龙吼里终于有了慌乱——它咽喉处的幽光剧烈跳动，那是混沌净火在挣扎。
林渊咬着牙爬起来，血顺着下巴滴在剑身上。
他能感觉到苏清璃的本源之力正在修复他的伤，每修复一分，她身上的混沌印记就淡一分。清璃，引动净火！他嘶吼着，左手结印打向寂影咽喉。
九狱塔的力量顺着指尖涌出，在龙鳞上刻出九道锁魂纹。
寂影的龙目第一次有了情绪——是恐惧。
它疯狂甩动头颅，龙尾拍击海面激起千丈浪，却始终甩不脱林渊。
裂魂剑上的金光越来越盛，终于，一声，龙鳞碎裂，一团赤金火焰裹着星辉从中飞出。
那是混沌净火！
林渊眼都红了，右手猛地抓住火焰，任其灼烧得皮肤焦黑，却将火焰往护心镜方向送。
清璃，收了它！
就在这时，苏清璃体内的青莲光芒突然剧烈闪烁。
那光穿透了混沌海的阴霾，像一颗坠落的星辰，照亮了整片海域。
林渊看见她眉心浮现出青莲法相，原本被混沌侵蚀的经脉里，竟有新生的翠绿色灵脉正在生长。
她的手从镜中伸出，准确接住净火，指尖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而在这光芒亮起的瞬间，寂影的龙吼突然变了调。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透明，像被某种力量剥离了混沌本源。
林渊这才惊觉，刚才苏清璃的神魂共鸣，竟引动了青莲本源与九狱塔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