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睫毛剧烈颤动两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那枚寒月玉佩的棱角正深深嵌进肉里。
他能清晰感觉到,裂痕中渗出的那缕青光像条细蛇,正顺着血脉往识海钻——是清璃的魂息,比方才更弱了,弱得像风中残烛。
盟主?
无尘的声音带着三分颤意。
林渊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跪坐在地,石屑混着冷汗浸透了衣襟。
他缓缓松开手,掌心里的玉佩还沾着血珠,寒梅纹路却比刚才更温了些,像极了清璃从前给他递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的温度。
东境。林渊哑着嗓子开口,指腹轻轻抚过玉佩上的裂痕,这魂息...在引我去东境。
无尘猛地踉跄一步,腰间的铜铃被带得叮当响。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眶通红:那是...那是咱们九霄盟当年的东境边界!
三年前九阴神教血洗青岚城,现在那片山全被他们占了,到处都是锁魂幡,活人进不去——
进不去?林渊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比洞外的混沌风更冷。
他站起身时,九狱塔的金纹从袖口漫出,在石壁上投下狰狞的影子,当年他们血洗青岚城时,可曾想过有人会带着轮回剑意杀回去?
话音未落,他的识海突然翻涌。
九狱塔第七层的金纹开始逆时针旋转,轮回之力如活物般钻入玉佩。
原本暗淡的玉面瞬间泛起幽蓝光芒,一道半透明的光带从玉中飘出,直直指向洞外东方——像是根细而韧的线,一头系着玉佩,一头系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
痴儿。
梦魇的低语又响了,这次像是从四面八方的石壁里渗出来的,带着腐尸般的腥气,你以为这是她的呼唤?
不过是你执念生的幻!
等你到了东境就会知道,那线的尽头不是她的魂,是九阴神教设下的——
林渊突然握拳。
九狱塔的金芒如利刃般劈开识海,那声音戛然而止。
他转身时,衣摆扫过残魂阵的轮回纹,石台上的金光骤然暴涨——是方才注入的弟子精血在沸腾,是他以大乘期修为强行运转的九死回魂阵在轰鸣。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了,清璃的魂息每弱一分,就像有人拿锥子往他心口多扎一针。
他抓起无尘的手腕,轮回剑意从指尖迸发。
洞壁的玄铁桩应声而断,碎石如暴雨般砸落,却在触及两人衣角时被金纹屏障弹开。
林渊望着那道幽蓝的光带,喉结动了动:我要在这线断之前找到她。
无尘被拽得几乎踉跄,却仍在拼命抬头看那光带:盟主,东境有传送阵!
当年咱们建的隐灵阵还在,或许能——
不用。林渊的脚步突然加快,每一步都在石壁上踩出深半寸的脚印,轮回剑意能劈开任何封禁。
他们设锁魂幡?
我就用轮回之力烧了;他们布困仙阵?
我就用九狱塔镇了。他转头看向无尘,眼底的金纹如活火,当年我能带着残魂从矿洞杀回宗门,今天就能带着你从混沌海杀穿九阴神教的老巢。
洞外的天已经黑了。
林渊踏出洞口的瞬间,冷风卷着沙粒劈头盖脸砸来。
他眯起眼,看见那道幽蓝的光带正穿透云层,在天幕上划出一道极淡的痕迹——像清璃从前在他剑谱上画的批注,细弱却清晰。
跟上。他松开无尘的手腕,掌心的玉佩突然发烫。
轮回剑意从他指尖喷涌而出,前方的空气如水面般裂开,露出漆黑的空间裂缝。
林渊率先踏了进去,衣摆上的九狱金纹在裂缝中明明灭灭,像极了某种远古凶兽的眼睛。
无尘抹了把脸上的沙粒,咬着牙跟了上去。
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锁链拖过地面。
但他不敢回头——他知道,此刻盟主的背影比任何法宝都可靠。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空间裂缝里的瞬间,东境方向的云层突然翻涌。
某处被锁魂幡笼罩的山谷中,一面青铜镜突然炸裂,镜中映出的幽蓝光点骤然熄灭。
有外来者。
阴影里传来沙哑的女声。
带着轮回之力的外来者。
林渊的身影刚从空间裂缝中穿出,夹杂着腐臭的风便灌进衣领。
他眯眼望向东境方向,那道幽蓝的光带仍悬浮在视线尽头,只是比方才更淡了些,像被人用指尖蘸水抹过的墨痕。
盟主,左边!无尘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林渊转头的瞬间,三道青影从嶙峋石缝后窜出,腰间挂着的九阴神教银月徽章在昏暗中泛着冷光——是巡逻队。
为首的灰袍修士瞳孔泛着浑浊的紫,喉间发出非人的低鸣,手中的锁魂鞭正渗出黑血般的雾气。
林渊脚步未停,甚至未侧过身。
他只是抬手轻挥,轮回之力自掌心漫开,如沸水泼雪般融化了对方的护体灵光。
灰袍修士的锁魂鞭坠地,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额头抵着地面发出呜咽:上...上仙饶命!另外两人更惨,其中一个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折去,另一个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抠进自己脸颊,竟生生撕下块带血的皮肉:混沌...混沌要吞了我...
他们被侵蚀了。无尘的声音发紧,目光扫过那修士溃烂的耳后——那里爬满了青黑色的细鳞,九阴神教在拿活人祭混沌?
林渊没有回答。
他盯着那三个瘫软在地的修士,九狱塔在识海微微震颤。
方才轮回之力扫过他们识海时,他分明触到了一缕不属于修士的意识,黏腻如蛛网,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他扯了扯无尘的衣袖,语气比方才更冷,清璃的魂息等不得。
两人穿过一片焦黑的树林时,光带突然垂落,没入山体的阴影里。
林渊抬掌按在岩壁上,九狱塔的金纹顺着指尖爬进石缝——三息后,整面山壁发出闷响,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穴。
洞内霉味刺鼻,岩壁上刻满扭曲的符文,每道都渗着暗红的血渍。
是九阴神教的隐灵阵。无尘摸出腰间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当年咱们建东境防线时,在每处险要都埋了破阵钉...盟主你看!他突然指向洞顶,一块巴掌大的碎石上嵌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铁钉,这是咱们九霄盟的标记!
林渊的指腹轻轻抚过那截铁钉,喉间泛起苦涩。
三年前青岚城被血洗时,他正困在混沌海突破合道境,等赶回来时只见到处都是悬挂的尸体,城墙上的九霄盟战旗被撕成碎片。
此刻再见到自家修士埋下的破阵钉,他突然想起当年带弟子们埋钉时,有个小弟子举着铁锤砸偏了手,哭唧唧说要给九阴狗留个记号——也不知那孩子,是否死在了锁魂幡下。
到了。无尘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洞穴尽头是片圆形空地,中央的传送阵布满裂痕,像朵枯萎的黑莲。
阵眼处嵌着枚青玉碎片,表面浮着与寒月玉佩相同的冰裂纹,连纹路里渗出的青光都如出一辙。
林渊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摸出怀中的玉佩,两枚玉片同时发烫,裂痕处溢出的青光在半空交织,竟凝成朵极小的冰梅——是清璃最爱的寒梅。是她的东西。他哑着嗓子说,指尖微微发抖。
当年清璃送他玉佩时说若走散了,就用它找我,他以为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痴话,此刻却觉得那话里藏着天大的玄机。
无尘掏出匕首,小心撬起阵眼中的玉片。
玉片离阵的瞬间,整座传送阵发出蜂鸣,裂痕里渗出幽蓝的光。
林渊将两枚玉片轻轻相触,冰裂纹如活物般蔓延,最终严丝合缝地嵌成完整的玉佩——原来清璃早将玉佩掰成两半,半块带在身上,半块封在传送阵里。
激活了。无尘后退两步,盯着重新流转的阵法,但这传送阵的波动...不像去九阴神教总坛。
林渊没有接话。
他望着阵中翻涌的蓝光,清璃的魂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像她从前在他耳边说话时的温度。
九狱塔在识海剧烈震动,第七层的金纹疯狂旋转,他甚至听见塔内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是塔灵在示警?
还是在催促?
痴儿!梦魇的声音突然炸响,这次直接在识海回荡,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那光门后是混沌的肚肠!
你以为她在等你?
她的魂早被撕成碎片喂了——
住口。林渊低喝一声,轮回之力如利刃般劈开识海的黑雾。
他抬脚迈入传送阵,蓝光瞬间将他包裹。
在意识被光芒淹没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无尘的惊呼,看见那枚完整的玉佩突然炸裂,碎片如星子般坠入光门深处。
然后,他的意识猛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