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剑尖在混沌雾气中划出最后一道银弧时,掌心的灼痛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了苏清璃脚边,归墟剑斜插在两人中间的石缝里,剑身上的银芒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忽明忽暗。
渊哥...
沙哑的唤声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紧绷的神经。
林渊猛然抬头,正对上苏清璃染着幽蓝的眼睛——那抹他熟悉的清透墨色,此刻正被混沌纹路蚕食,像被墨汁浸透的宣纸,边缘还在不住晕染。
她锁骨处的金芒比方才更淡了,若不是他凑得极近,几乎要以为那只是错觉。
我在。他抓住她未被锁链穿透的手,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如炭,清璃你看,九狱塔在震。他另一只手按上眉心,识海深处传来的震动顺着经络传遍全身,它在说,能救你。
苏清璃被腐蚀的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染蓝的睫毛颤了颤:别...为我...
为你林渊打断她,拇指用力抹过她眼角的混沌纹路,是为我们。
为矿洞塌方时你偷偷塞给我的半块炊饼,为外门大比那晚你冒死送来的疗伤丹,为...他喉结滚动,声音突然低下去,为九霄城城墙上那串你刻的字,说要等我回来一起补全。
苏清璃的瞳孔微微收缩,被混沌侵蚀的意识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涌。
她染蓝的手指突然蜷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林渊手背:时...时间不多了...
林渊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祭坛在震动,比之前更剧烈,石缝里渗出的混沌雾气带着腐臭,像活物般往他鼻腔里钻。
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苏清璃腕间的锁链不知何时又深嵌了三分,青灰色的金属表面浮起暗红纹路,正顺着她的血管往心脏攀爬。
太虚子!他突然扬声,声音震得祭坛石屑纷飞,青鳞!
回应他的是一阵细碎的金铁碰撞声。
左侧石廊尽头,一道半透明的身影飘了出来,是太虚子的残魂。
这位昔日大能此刻的轮廓比往常更淡,像被水浸过的画,眼角却凝着锐利的光:九狱塔第八层的命运织网,需要三魂引动。他的目光扫过苏清璃,小友,你确定要现在启动?
再拖半柱香,她的灵海就会被混沌彻底吞没。林渊将苏清璃轻轻放平在祭坛中央,解下自己的外袍垫在她颈后,青鳞呢?
在这。
清冷的女声从右侧传来。
青鳞踩着满地碎石走过来,玄色裙裾扫过苏清璃染蓝的手腕时顿了顿,指尖快速结了个静心印。
她的眼尾泛着极淡的金纹,那是前世记忆觉醒的征兆:阵图缺失的三爻,我已从忘川残卷里寻到解法。她抬手甩出七枚玉符,符纸在半空自燃,化作金色光链缠上祭坛四周的八根盘龙柱。
林渊深吸一口气,掌心按在祭坛中心的九狱纹路上。
识海深处的九狱塔突然剧烈震动,第八层塔门地敞开,无数银色光丝从他指尖涌出,如活物般钻入石缝。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光丝在编织——编织过去,编织现在,编织所有可能的未来分支。
这是命运织网的力量,也是九狱塔第八层的代价:一旦启动,他将再无退路。
太虚子前辈,阵眼。林渊头也不回地说。
太虚子的残魂突然亮如星火。
他抬手按在祭坛西北角的青铜兽首上,半透明的手掌瞬间与兽首融合,无数金色符文从他体内涌出,沿着兽首的纹路爬满整座祭坛:引我残魂为灯,照破混沌迷障。他的声音开始虚化,像被风吹散的纸片,小友,这阵法...只能困它三息。
足够。林渊的额头沁出冷汗,九狱塔的力量如潮水般涌遍全身。
他能感觉到命运织网在收缩,方圆百里内的混沌雾气被生生扯成碎片,露出下方斑驳的远古刻痕——那是九狱封神阵的阵基,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杀招。
青鳞!
青鳞的指尖突然渗出鲜血。
她咬破舌尖,血珠滴在左手心的阵图上,染蓝的阵图瞬间泛起金光。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曾是上古阵道大宗的首徒,曾在混沌海边缘布下过同样的阵法,曾亲眼看着自己的道侣被混沌吞没...她甩了甩头,将杂念甩出脑海,右手按在祭坛东南角的水晶柱上:以血为媒,补全坤位!
整座祭坛突然亮如白昼。
九狱封神阵的纹路全部浮现,金、银、青三色光芒交织,在半空中凝成一张巨网,网心正对着混沌深处那团翻涌的黑雾。
林渊能感觉到苏清璃腕间的锁链在震动,能感觉到九狱塔在欢呼,能感觉到...
嗤——
像是丝绸被撕裂的声响。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抬头望去,混沌深处的黑雾正在凝聚,无数记忆碎片从中飘出:矿洞塌方时的碎石、外门大比时的七柄剑、苏清璃塞给他的半块炊饼、九霄城墙上未刻完的字...那些碎片在黑雾中拼接,最终凝成一尊千丈高的巨人。
巨人的皮肤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翻涌的混沌雾气;他的右手握着一杆断裂的长矛,矛尖滴下的幽蓝液滴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深不见底的坑洞。
林渊。巨人开口,声音像无数人同时说话,沙哑中带着刺耳的共鸣,你以为用命运织网就能困我?他举起长矛,矛尖直指林渊心脏,你困住的,从来都是你自己。
林渊能感觉到后背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握紧归墟剑,剑身的银芒突然暴涨三寸——这是剑灵在示警。
苏清璃在他身后发出低吟,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她腕间的锁链又深嵌了一分。
那就连我一起困。林渊舔了舔嘴角的血,露出个带血的笑,当年矿奴监工的鞭子没打死我,外门大比的七把剑没砍死我,现在这混沌...也不行。
巨人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
他握着长矛的手缓缓抬起,矛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裂痕,裂痕里渗出的混沌雾气比之前更浓,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林渊能感觉到九狱封神阵在震动,能感觉到命运织网在崩解,能感觉到苏清璃的手在他背后轻轻动了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清璃,他轻声说,等我。
归墟剑的清鸣声响彻整个祭坛。
而那尊由记忆碎片组成的巨人,终于将长矛对准了天空。
归墟剑的清鸣与黑曜的冷笑在祭坛上空相撞时,林渊的掌心已被剑柄硌出深痕。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柄长矛撕裂的不只是现实——无数条命运丝线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被利刃割断的琴弦般剧烈震颤。
九狱塔第八层的光丝在他识海翻涌,带着灼痛提醒他:这是黑曜在破坏命运织网的根基。
青鳞!林渊的声音混着剑气炸响,震得祭坛石屑纷飞。
他余光瞥见玄色裙裾在金光中晃动,青鳞的指尖正渗出暗红血珠,每一滴都精准点在阵图缺失的爻位上。
前世的阵道记忆如潮水漫过她的灵海,那些被混沌侵蚀的过往突然清晰——她曾见过同样的阵法在混沌海边缘崩溃,道侣的最后一声呼唤至今刻在魂魄里。
此刻她咬碎的舌尖尝到铁锈味,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冷:坤位已固!
话音未落,祭坛东南角的水晶柱突然迸发出刺目金芒。
那是她用本命精血点燃的阵眼,连带着整座祭坛的纹路都开始流转,像活过来的金色血脉。
林渊的识海突然一轻,九狱塔的光丝重新变得柔韧——青鳞用鲜血为命运织网补上了最脆弱的缺口。
太虚子前辈!林渊反手抓住归墟剑,剑身上的银纹突然活了般缠上他的手腕,东南角稳住了,西北角!
半透明的残魂正与青铜兽首融为一体,此刻他的轮廓更淡,几乎要融入金属纹路里。
听见呼唤,太虚子残留的意识突然凝聚成一线:引魂灯将熄......他的声音带着碎瓷般的脆响,小友,这混沌巨人的本体在吞噬你的记忆——那些与苏姑娘有关的片段,都是它的锚点!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看清了:黑曜手中长矛的裂痕里翻涌的,不只是混沌雾气,还有他与苏清璃的过往——矿洞塌方时那半块炊饼的焦香、外门大比夜疗伤丹的苦药味、九霄城墙上未刻完的字边缘的青苔......每一片记忆都在长矛尖凝成幽蓝液滴,腐蚀着命运织网的丝线。
那就斩断锚点!林渊咬碎后槽牙,归墟剑突然脱离他的掌心,化作万千银芒冲向裂痕。
剑鸣声中,他的指尖开始渗出银光——那是九狱塔第八层的命运丝线,正顺着他的经脉被抽离。
痛,从指尖开始蔓延,像有无数细针在啃噬他的骨头,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清璃给我的,是命,不是锚。
银芒与裂痕相撞的刹那,整座祭坛都在震颤。
黑曜的长矛尖爆出刺目蓝光,林渊的命运丝线却如藤蔓般缠了上去,在虚空中织成一张密网。
他能感觉到,每一根丝线都在与混沌雾气撕扯,每一丝疼痛都在提醒他:这是他与苏清璃共同活过的证据,不容被吞噬。
愚蠢。黑曜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你以为用记忆当武器?他的长矛突然下压,裂痕如蛛网般蔓延至祭坛边缘,看看你的阵图——
林渊猛地转头。
九狱封神阵的金纹正在褪色,原本凝成巨网的三色光芒开始涣散。
他这才发现,青鳞的手指已全是血痕,每按一次阵眼都在抖;太虚子的残魂只剩个模糊的影子,连声音都成了蚊鸣:阵...阵基被腐蚀了......
林渊的喉间溢出鲜血,却笑了,是你慌了。他抬起染血的手,按在眉心——九狱塔的震动突然变得狂躁,第八层的塔门完全敞开,金色塔纹顺着他的血管爬满全身,你怕我真的用命运织网困住你,所以急着破坏阵图。
话音未落,九狱塔的力量如火山爆发。
林渊的瞳孔泛起金光,那些被黑曜撕裂的命运丝线突然倒卷,反而缠上了长矛的裂痕。
他能听见苏清璃在身后的低吟,能感觉到她的手正摸索着抓住他的衣角——那点温度像火种,点燃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量。
青鳞!
补乾位!林渊的声音里带着九狱塔的轰鸣,太虚子前辈,引最后一缕残魂!
青鳞的血珠滴在阵图最顶端的爻位时,整座祭坛突然发出钟鸣般的震颤。
太虚子的残魂化作一道金光,没入祭坛中央的九狱纹路——那是他用最后的执念为阵图注入的生机。
林渊的归墟剑重新回到掌心,剑身的银芒与九狱塔的金光交织,在虚空中划出最后一道弧线。
随着这声暴喝,九狱封神阵的金网骤然收缩。
黑曜的长矛发出刺耳的尖啸,他半透明的身体开始崩解,混沌雾气被生生扯成碎片。
林渊能看见,那些被吞噬的记忆碎片正从长矛裂痕里飞回,重新融入他的识海——矿洞的焦香、疗伤丹的苦药味、城墙上的青苔,还有苏清璃的眼尾,此刻正泛着他熟悉的清透墨色。
不可能......黑曜的声音终于有了惊恐,这阵法......
这是九狱塔的封印,更是我和清璃的命。林渊抹去嘴角的血,归墟剑的剑尖抵住黑曜崩解的胸口,你困不住活人的记忆,正如当年困不住我这条矿奴的命。
最后一道金纹闭合时,整座祭坛突然陷入死寂。
混沌裂缝开始缓缓闭合,裂痕边缘渗出的雾气不再是幽蓝,而是纯净的透明。
林渊的双腿一软,跪在苏清璃身边。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的力量正在抽离,经脉里像爬满了碎玻璃,每呼吸一次都疼得发抖,但他还是伸手握住了苏清璃的手——她腕间的锁链正在消退,皮肤的温度终于不再灼人。
渊哥......苏清璃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染蓝的眼睛里终于泛起墨色,我好像......看见城墙上的字了......
林渊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