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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漫过执法堂飞檐,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树影。

林渊的鞋尖刚蹭到那块云纹砖,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被高阶修士气机锁定的直觉,比十年前矿洞塌方时砸在背上的碎石更沉。

他僵在原地,喉结动了动。

识海里的九狱塔不再轻震,反而像被什么重物压住,塔身纹路暗了几分。

转身时,他听见自己衣料摩擦的声响,比昨夜斩杀赵无极时剑刃入肉的动静还清晰。

影壁后站着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

月光从他身侧漏下来,勾勒出腰间玄铁令牌的轮廓——那是老祖座下护法云中鹤的专属标记。

林渊曾在三年前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当时他跪在问罪台受罚,云中鹤从演武场方向走来,衣角都没带起半分风,却让所有议论声像被掐断的琴弦,瞬间哑了。

此刻云中鹤正垂眸看他,目光像淬了冰的剑刃,扫过他腰间还沾着血渍的铁剑,又落在他按在胸口的右手上。林渊。他开口时,声音像寒潭里捞起的石子,你昨日在演武场斩了执法堂主。

林渊的手指在衣襟下蜷紧。

贴身处的绢布边缘硌着他的肋骨,那上面九狱塔天魔的字迹突然在脑海里发烫。

他想起昨夜斩杀赵无极时,那老东西最后一句话:你以为...你能翻出多大浪?当时他只当是濒死挣扎,现在看云中鹤的眼神,突然明白有些事从十年前就埋好了线。

赵堂主私吞矿脉灵石,克扣矿奴月粮。林渊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稳,上月老周被他打断双腿,扔在矿洞外喂野狗——您说,这算不算该杀?

云中鹤的指尖在袖中动了动。

林渊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青铜戒指,戒面刻着扭曲的锁链纹,和九狱塔第二层浮现的古字有几分相似。私刑便是私刑。云中鹤说,宗门有规矩,犯事者该由执法堂审,由老祖判。

你越了这规矩,便该受罚。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林渊数到第三下时,听见前院传来脚步声,是外门弟子的衣袍摩擦声,混着铁器碰撞的轻响——那是搜捕时才会带的锁魂链。

执法堂封了全宗。云中鹤的目光扫过影壁外渐亮的火把光,他们说昨夜有刺客潜入,杀了赵堂主。他顿了顿,玄色袖口无风自动,你若现在随我去见老祖,我保你不死。

林渊忽然笑了。

他想起十年前跪在问罪台时,也是这样的钟声。

那时他求见长老说清被废灵脉的真相,得到的回复是证据确凿,无需多言;后来他在矿洞挖了三年石头,每次看见执法堂的人走过,都能听见他们说那小崽子活该。

现在云中鹤说保你不死,像在说施舍一块冷掉的馍。

您说规矩。他向前半步,铁剑在腰间撞出轻响,那十年前我被废灵脉,规矩何在?他扯出贴身处的绢布,月光下能看见上面的血渍已经发黑,老周临死前塞给我的,说去执法堂密室找答案——您说,这算不算规矩?

云中鹤的瞳孔微微收缩。

林渊看见他的目光落在九狱塔三个字上时,玄铁令牌突然泛起微光,像被什么力量牵引。

识海里的九狱塔猛地一震,这次不是提示,更像警告。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按紧胸口,那里传来灼热的触感,仿佛塔中困着的不是法宝,而是头被惊醒的兽。

你不该碰这些。云中鹤的声音低了些,像是在劝,又像是在警告,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那我宁愿死得明白。林渊把绢布攥成一团,指节发白,总好过像老周那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钟声还在响。

影壁外传来张师兄的吆喝:仔细搜!

那刺客定是藏在执法堂附近!火把光透过影壁的镂空花纹,在云中鹤脸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

他望着林渊,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藏经阁翻到的旧卷宗——十年前那场废脉事件,确实有几分蹊跷。

你可知,昨夜杀赵无极的剑,是用矿洞深处的玄铁铸的?云中鹤突然说,那种玄铁,百年前只在九狱天出现过。

林渊的呼吸一滞。

九狱塔在识海里转了半圈,塔身浮现出第二层的八个古字:破局者生,执迷者死。

他忽然明白老周临死前为什么笑——那不是解脱,是终于有人能替他掀开这层遮羞布。

您说我逾矩。他直视云中鹤的眼睛,可这规矩,护的是赵堂主这样的人,还是我们这些蝼蚁?

云中鹤沉默了。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靴底沾的星点泥渍——像是刚从后山老槐林过来。

林渊心里的疑云更重:他去老槐林取绢布时,是否有人跟着?

你要公道。云中鹤突然伸手,指尖点向林渊的眉心,那就先活过今夜。

林渊本能地后仰,却见那指尖在离他三寸处停住。

识海里的九狱塔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将云中鹤的气机挡在外面。

他听见云中鹤倒吸一口冷气,玄铁令牌上的锁链纹突然断开一道。

九狱塔...云中鹤的声音变了,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鹤鸣,原来在你身上。

远处传来张师兄的喊叫声:在这儿!

影壁后面有人!火把光如潮水般涌来,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青石板上。

林渊看见云中鹤的脸色彻底冷下来,像块冻了千年的玄冰。

束手就擒。他说,声音里没了半分温度,否则...

否则如何?林渊反问,右手悄悄摸向铁剑。

九狱塔在识海里震动,像是在给他鼓气。

他想起昨夜斩杀赵无极时,剑刃入肉的瞬间,自己心里涌上来的不是害怕,是痛快——原来当蝼蚁咬断大象的腿,也能这么爽。

云中鹤的袖袍无风自动。

林渊看见他左手的青铜戒指泛起血光,和九狱塔的金光在两人之间撞出火星。

远处的脚步声更近了,张师兄的声音已经能听清:云护法在此,刺客跑不了!

你该明白。云中鹤盯着他,有些东西,不是你能扛的。

林渊没说话。

他望着云中鹤身后影壁上的云纹砖,想起绢布上的月到中天时——此刻月亮正挂在头顶,清辉正好。

九狱塔在识海里转了个圈,塔身纹路全部亮起,像在说:动手。

公道若不在,我便自己争。他说,铁剑地出鞘。

云中鹤的眼神变了。

那是看将死之人的眼神,带着几分惋惜,又带着几分狠厉。

他抬起右手,袖中传来剑鸣——那是要出杀招的前兆。

林渊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他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看见云中鹤指尖的剑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能闻到风中飘来的张师兄身上的酒气。

这一刻,十年的屈辱、老周的血、绢布上的字迹,全部在他脑海里炸开。

来吧。他说,铁剑横在胸前,让我看看,这规矩,到底有多硬。

话音未落,云中鹤袖袍一挥,一道青色剑气如游龙般破空而来。

林渊本能地侧身翻滚,剑气擦着他的左肩划过,在影壁上劈出一道深痕。

碎石飞溅,砸在他后背上,却比不过识海里九狱塔传来的震动——那不是警告,是兴奋,像是终于等到了该出鞘的时刻。

张师兄的喊叫声近在咫尺,火把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渊趴在地上,望着云中鹤重新抬起的手,突然笑了。

他终于明白九狱塔第二层的八个字是什么意思——破局,从来都不是等别人来给,而是自己拿剑,劈开这漫天的雾。

剑气擦过左肩的瞬间,林渊后槽牙咬得发酸。

那道青芒快得像盛夏的雷,他明明在云中鹤抬袖时就调动了全身灵识,却还是慢了半拍——十年矿洞生涯锻炼出的敏锐直觉,在筑基期大修士面前竟如纸糊的盾牌。

鲜血顺着锁骨渗进衣领,烫得他眼眶发红,脑子里却炸开更清晰的念头:不能硬拼,必须用计。

好个护短的规矩!他踉跄着后退,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余光瞥见左侧月洞门后那株老槐——树后是废弃丹房的断墙,三年前他偷溜进去找过疗伤草药,记得里面堆着半腐的药柜和年久失修的横梁。

云中鹤的第二道剑气已至。

林渊借势撞向月洞门,门框上的铜环坠地,惊得追来的外门弟子们一阵骚动。

他猫腰钻进树影,听见身后衣袂破空声逼近,心下狠了狠——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丹房的木门早烂成了碎渣,他冲进门时带起半尺厚的积灰,呛得人睁不开眼。

身后传来云中鹤低斥:小崽子,你躲得了初一——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林渊反手掀翻了脚边的陶制药炉。

陈年老药混着朱砂、硫磺在地上炸开,腾起的橙红色火焰瞬间舔上梁柱。

林渊借着火光扫向墙角——那里堆着三个半人高的青铜药鼎,鼎身斑驳的铭文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他咬着牙跃上东侧横梁,掌心的爆炎符被汗水浸得发皱——这是他用三个月矿奴积分从黑市换的,原本打算留着对付监工,此刻却要拿来赌命。

你当这就能困我?云中鹤的声音从烟雾里传来,带着几分冷嗤。

林渊看见玄色身影破烟而出,腰间玄铁令牌泛着幽光,显然已动了真怒。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横梁,爆炎符上的火纹在指尖发烫——等,再等。

九狱塔...云中鹤突然顿住脚步,抬头望向梁上的林渊。

月光穿透屋顶的破洞,正好照在少年胸口,那里的绢布被血浸透,九狱塔三个字像活了般泛着微光。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左手青铜戒指上的锁链纹突然扭曲起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带着什么!

林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想起老周咽气前拽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月到中天时,去老槐林第三棵树...那东西能救你...此刻月亮正悬在丹房上方,清辉里云中鹤的表情第一次有了裂痕——是慌乱?

是恐惧?

我知道它能让我活!林渊吼道,手指重重按在爆炎符上。

符咒瞬间亮起刺目红光,梁上的积灰簌簌落进他领口里,烫得他打了个寒颤。

云中鹤终于察觉不对,玄色袖袍猛地一卷,试图将林渊从梁上扫落。

但林渊早算准了这一步,他松开横梁往下坠,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恰好避开那道扫来的气劲。

轰——!

爆炎符引爆的瞬间,整根横梁轰然断裂。

腐朽的木片混着烧红的炭块暴雨般砸下,丹房的青瓦屋顶承受不住重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紧接着地塌了半边。

烟尘裹着碎瓦直冲天际,外门弟子们的喊叫声突然拔高:丹房塌了!

刺客被埋了?

林渊摔进瓦砾堆里,右肩重重磕在一块烧裂的药鼎残片上。

他听见肋骨发出的轻响,喉间涌上腥甜,却仍强撑着抬头去看——烟雾中,玄色身影半跪在废墟里,左肩插着半截房梁,鲜血正顺着玄铁令牌往下淌。

你...云中鹤抬头,脸上沾着灰,眼神却比刚才更冷,就算杀了我,你也走不出宗门。他的右手按在腰间,那里的剑柄微微出鞘,老祖的...搜魂术...

那就先杀了你!林渊抹了把嘴角的血,左手在瓦砾中摸索。

指尖触到块尖锐的陶片,他握起来就朝云中鹤掷去——不是攻击,是拖延。

陶片擦着云中鹤耳畔飞过的刹那,林渊借着烟尘掩护连滚带爬,终于摸到了墙角那口半埋的古井。

井沿的青苔滑得他几乎栽进去,却也正好挡住了云中鹤的视线。

他抓着井绳往下坠,听见头顶传来木料断裂的巨响——丹房剩下的半面墙塌了。

咳...咳...林渊摔在井底的烂泥里,后背火辣辣地疼。

他摸了摸胸口,九狱塔的震动比任何时候都剧烈,像是在为刚才的爆炸欢呼。

上方传来外门弟子的吆喝:快搬开瓦砾!

云护法还在里面!

林渊蜷缩在井壁的阴影里,望着头顶巴掌大的天空。

月亮已经偏西,清辉里飘着细细的血珠——是他自己的。

他舔了舔嘴唇,尝到铁锈味,却突然笑了。

原来破局的滋味,是疼,但痛快。

井底的烂泥里,九狱塔的虚影在识海浮现,第二层的古字破局者生泛着金光,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林渊摸了摸左肩的伤口,那里的血还在流,却让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鲜活——像块被锻打的玄铁,越疼,越硬。

上方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是外门弟子开始清理废墟了。

林渊扯下衣角缠住伤口,指尖触到胸口的绢布,上面月到中天时的字迹被血晕开,倒像是朵绽开的花。

他望着井底的积水,里面映着自己苍白的脸,还有眼底跳动的光——那不是恐惧,是火。

老周,他轻声说,我替你掀开遮羞布了。

话音未落,识海里的九狱塔突然剧烈震动,塔身纹路全部亮起,像是在回应什么。

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片段——血色的天,锁链缠绕的塔,还有...一个女人的背影?

他猛地呛了口泥水,却听见头顶传来云中鹤的低喝:别碰那堆瓦砾!

他可能躲在——

声音被井壁隔绝,变得模糊。

林渊抹了把脸,扶着井壁站起。

他的左腿在发抖,却仍一步步往井的深处挪——那里有个狭窄的溶洞,是他三年前挖药时发现的。

丹房废墟中,林渊艰难起身,嘴角溢血,体内九狱塔微微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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