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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的铁蹄碾碎新结的冰壳,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林渊的睫毛凝着霜花,却不敢眨得太勤——寒风灌进眼眶的瞬间,会疼得像被针扎。

他能感觉到身后白露的体温透过皮毡渗过来,混着雪狼粗重的喘息,在这零下三十度的山路上,成了唯一的暖源。

白露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林渊下意识勒住狼缰,雪狼前蹄扬起,在雪地上划出半道白痕。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前方——二十步外的老松树下,有团灰扑扑的影子正扶着树干站起,枯枝被压断的脆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是柳长老?林渊的声音裹着白雾。

他记得那道佝偻的背,三年前在宗门演武场,这位负责外门杂务的长老曾偷偷塞给他半块养气丹,说穷家小户的娃,别跟那些有灵田的比消耗。

此刻那人影抬起头,冻得发紫的脸上还沾着血痂,左眉骨处有道新伤,血已经结成黑褐色的痂,却仍在往下渗着细流。

柳长风踉跄着扑过来,雪地里拖出两道深沟。

他抓住林渊的狼鞍,指节因用力泛白:小渊!

清璃被冥无涯抓了!

林渊的太阳穴地炸开。

他翻身下狼,单手扣住柳长风的手腕——这动作太急,竟带得对方整条胳膊都晃了晃。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在发抖,像是被抽走了筋骨的剑,

什么时候?在哪里?

三日前。

柳长风从怀里摸出半块染血的玉佩,正是苏清璃从不离身的那枚寒玉髓,

神教的人在青枫镇截了她的马车,我追了两天两夜......

他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林渊的皮靴上,

他们留话,要拿《太虚剑经》换,关在九幽城最底层的冰牢里。

林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的闷响。

雪狼不安地刨着地面,喷出的白雾里裹着林渊急促的呼吸。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寒霜林,苏清璃被他护在身后时,发间那朵冰花还沾着晨露;想起她总说等我解了寒毒,要和你去看东海的潮——此刻那朵冰花应该还在她发间,只是现在,可能正沾着冰牢的污水。

这是陷阱。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冥无涯怎么会让你追上?

怎么会留活口报信?

他盯着柳长风腰间的伤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边缘泛着青黑,

这伤是腐骨钉打的吧?

神教的腐骨钉见血封喉,你能撑三天?

柳长风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狰狞的疤痕:

三年前你被废修为那天,我替你挨了赵松的追魂鞭,这道疤还在。

他抓起林渊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小渊,我这条命早该埋在宗门废墟里了,若不是清璃......若不是清璃喊我时,像极了我那早夭的孙女......

林渊的指尖触到那道疤,凹凸不平的肌理还带着余温。

他忽然想起,当年他在矿洞挖灵石时,总有人趁监工不注意,往他的破碗里多添半勺热粥——是柳长风。

那时候柳长老总说吃壮实了,才能报仇,现在他的手瘦得只剩骨头,却还在拼命证明自己的可信。

剑主。

清冷的声音从腰间铁剑里传出。

白辰的剑灵虚影浮现在半空,银发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剑者之道,不止于技。他的目光扫过林渊攥紧的拳头,

当年你在矿洞啃冻硬的炊饼时,说要活下来;后来你杀赵松时,说要报仇;现在你说要证永恒——可若连亲近之人都护不住,这剑,终究是块冷铁。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山梁,想起第一次见苏清璃时,她站在宗门演武场的高台上,像株在寒风里挺直的雪竹;想起她替他挡下那记劈向心口的剑时,血溅在他脸上的温度。

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画面突然涌上来,烫得他眼眶发酸。

我去。但得先确认消息真假。

我跟你去。

白露不知何时下了狼。

她站在林渊身侧,玄色斗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别着的银色短刃——那是神教暗卫的标配。

九幽城的结构我熟。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短刃的血槽,

三年前我在那里当值三个月,冰牢的守卫换班时间、巡夜路线、甚至每块松动的砖......

她转头看向林渊,睫毛上的冰晶闪着冷光,

我可以混进去,替你探路。

林渊凝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曾是深潭,现在却映着跳动的火焰。

他想起她方才将的令牌换成时,说想看看这把剑能劈开多大的天——原来这把剑,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

用镜湖照影。白辰突然开口,取你一缕发丝,我能复制出你的气息,在小镇留个分身。

神教的追踪术再厉害,也辨不出真假。

白露点头,抽出匕首割下一缕黑发。

林渊接过发丝时,触到她指尖的温度——比他想象中更暖。

今晚子时。

林渊将发丝递给白辰,铁剑嗡鸣着吞入那缕黑,

柳长老去小镇找个医馆,你的伤不能再拖。

他转头看向柳长风,后者正用雪搓着冻僵的手,

等我们回来,再听你说清经过。

柳长风用力点头,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二字——他知道,对林渊来说,这两个字太轻。

夜色来得极快。

林渊站在九幽城外的山坳里,仰头望着城墙上的火把。

那些火光像一串猩红的血珠,顺着青灰色的城墙蜿蜒而上。

他摸了摸腰间的铁剑,剑鞘上还留着白露的体温——她两刻前已经从南城门混了进去,用的是神教暗卫的通行令牌。

身后传来皮靴碾雪的声音。

林渊迅速闪到树后,却见三道黑影从城墙另一侧转出来,腰间的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是神教的巡夜队。

为首那人的刀穗上系着银铃,走动时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

像极了三年前矿洞监工腰间的铃铛。

林渊的手指扣住剑柄。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银铃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敲出同一个节奏。

城墙的阴影里,有寒鸦扑棱着飞过,翅尖扫落几点雪,落在他的眉梢。

他深吸一口气,指腹擦过剑鞘上的刻痕——那是他用指甲一点一点抠出来的,每道都对应着要守护的人。

雪,又下大了。

林渊贴在老槐的阴影里,喉结动了动。

巡夜队的银铃声越来越近,混着皮靴碾雪的咯吱声,像根细针在他耳膜上挑动。

为首那人的刀穗扫过结霜的灌木,惊起几点雪沫,在月光下碎成星子——和矿洞监工那串铃铛,连晃动的频率都像极了。

站住!

哪部分的?巡夜队长的喝问撞碎夜雾。

林渊的手指在剑柄上蜷紧,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能看见对方腰间挂着的青铜令牌,二字在雪光里发着冷光——正是神教外围暗卫的标识。

没有回答。

林渊的影子突然从树后掠出,带起一阵雪雾。

铁剑出鞘的嗡鸣比风声更疾,第一式太虚斩裹着霜气劈下。

巡夜队长本能举刀格挡,却觉虎口一麻,精铁刀身竟像薄纸般裂开,剑气余势不减,在他颈侧划出半道血线。

有刺客!副队长的尖叫刺破夜空。

林渊旋身挥剑,第二道剑气已追上那人。千山雪寂的剑意漫开,雪花在剑气中凝结成冰刃,精准地封住其余三人的退路。

最左边的暗卫刚摸出腰间的淬毒镖,便见眼前寒光一闪——铁剑从他心口穿出,又顺势挑飞右侧暗卫的头颅。

血溅在雪地上,晕开几团刺目的红。

林渊踢开脚边的尸体,目光扫过巡夜队的佩刀。

每把刀鞘上都刻着字编号,这说明他们是今晚第三轮巡防的小队。

他蹲下身,用雪擦净剑刃上的血,耳尖却捕捉到城墙上的异动——原本每隔半柱香才会响起的梆子声,突然急促了三倍。

警报传得比预想快。林渊低咒一声。

他知道,神教暗卫的巡逻队若未按时归队,三十息内便会触发城防。

抬头望去,九幽城的角楼已亮起三盏红灯,像三只猩红的眼睛。

他将染血的剑收入鞘中,雪色披风兜头一裹,借着阴影往城南疾掠——那里该有白露制造的混乱。

此时的冰牢地下三层,白露正贴着潮湿的石壁。

她的玄色斗篷已换成神教暗卫的墨绿制服,腰间挂着方才从守卫身上摸来的青铜钥匙串。

走廊尽头的牢房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她数着脚步:第三根石柱后是换班的守卫,第七块砖下埋着松动的机关——和三年前分毫不差。

哐当!

钥匙串碰撞的脆响惊得她瞳孔微缩。

白露迅速闪进拐角,看着两个守卫端着食盒走过。

他们的皮靴碾过积水,在青石板上留下两串湿痕。那丫头还没醒?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冥大人说要留着活口,可这都三天了......

另一个捅了捅同伴,没听见上头说吗?

那是钓大鱼的饵。

等那姓林的蠢货一到......

话音未落,白露的短刃已抵住说话者的后颈。

她的动作比蛇更轻,左手捂住对方的嘴,右手刃尖微微用力——神教暗卫的喉管薄得惊人,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在她手背上蜿蜒成小红河。

把衣服脱了。她扯下尸体的斗篷,扔给被制住的另一个守卫。

对方抖如筛糠,连腰带都解不开。

白露不耐地踢了他膝盖窝,快!

我要去冰牢最底层,你当向导。

守卫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发力撞向石壁。

鲜血从额角涌出时,他咧嘴笑了:暗卫宁死不辱......

蠢货。白露抽出短刃补了一刀,谁要你活着。她扯下守卫的令牌挂在腰间,弯腰摸出他怀中的钥匙,指尖在冰凉的金属上划过——第三把,应该能开冰牢的总闸。

地牢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

林渊在城墙上顿住脚步,看见冰牢方向腾起几团火光。

是囚犯暴动了——他认得出那种杂乱无章的打斗声,混着铁链断裂的脆响,像极了矿洞里奴隶们反抗监工时的动静。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足尖在瓦当上一点,如夜枭般扑向冰牢的通风口。

冰牢最底层的石门上结着厚霜。

林渊的掌心按在门环上,寒意顺着经络直窜天灵盖。

他运起九狱塔的暖流护住经脉,铁剑轻轻一挑——门闩应声而断。

门内的景象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苏清璃倚在冰柱上,月白裙裾沾着冰屑,发间那朵冰花仍在,却失了往日的清透。

她抬头看向他,眼尾的泪痣在火光下泛着淡红,可那双眼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惊喜,没有慌乱,连焦距都散着。

清璃?林渊的声音发颤。

他向前跨了一步,伸手要触她的脸,却在离她三寸处顿住。

苏清璃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柱,腕间那道他亲手系的红线,此刻正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渊哥哥。她开口了,声音像碎冰相撞,你终于来了。

林渊的后颈泛起寒意。

这声渊哥哥太甜,甜得像浸了蜜的毒,和记忆里苏清璃的软语完全不同。

他的直觉在尖叫,却仍忍不住又近了半步:清璃,我带你走。

苏清璃突然抬手,掌心浮起一道暗金色符文。

那符文流转着混沌的光,像活物般钻进她的血脉,在颈侧浮出半朵黑莲。

林渊瞳孔骤缩,旋身挥剑——剑气擦着苏清璃的鬓角劈开冰柱,碎冰如暴雨般砸在两人之间。

你不是她。他退到门边,铁剑横在胸前。

剑鸣声里,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苏清璃的寒毒,不会让她的血这么烫。

苏清璃歪了歪头,唇角勾起陌生的弧度。

她的指尖划过冰柱,冰层下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像无数条小蛇在蠕动。

真聪明。

她的声音里混进另一道沙哑的男声,

不过现在才发现,是不是太晚了?

林渊的掌心凝聚起寒霜。

他能感觉到九狱塔在体内震颤,第一层的封印正缓缓松动。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至少有二十个暗卫的气息正往这里涌来。

而眼前的苏清璃,正一步步走出冰柱的阴影,每走一步,脚下的冰面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他的铁剑嗡鸣得更急了。

这一次,剑尖不再指向敌人,而是虚虚护在身侧——护住的,是最后那丝期待:

或许,这具身体里,还有真正的苏清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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