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演台上的“草根鬼才”
星耀科技Ipo路演压轴大戏。
费小极把周教授熬了半月的ppt丢进垃圾桶，抓起话筒咧嘴一笑。
“融资闭环？不就是城中村收破烂嘛！”
他掰着手指头给满场西装革履的精英算账：“纸皮换钱，钱换馒头，馒头养力气，力气收更多纸皮——这就叫生态！”
台下静了三秒，突然掌声雷动。
融资额数字火箭般蹿升时，九爷助理在后台冷笑：“九爷说得对，这猴儿果然会自己加戏。”
费小极抄起庆功宴香槟塔最顶上那瓶猛灌。
水晶杯碰撞的脆响里，他清晰听见角落飘来一句：“九爷养的猴儿，戏演得真不赖。”
路演大屏幕上，九爷矿场照片背景里，一行模糊坐标像淬毒的针。
——正是那本要命的密码古籍里反复出现的死亡坐标。
星耀科技的Ipo路演，放在京城顶级的“云顶”国际会议中心。巨大的水晶吊灯砸下金灿灿的光，空气里浮着一股子冷冽昂贵的味儿，像是刚开的雪松香薰又掺着崭新钞票的油墨气。能坐上千人的会场，黑压压挤满了脑袋，全是西装革履、妆容精致的“体面人”。那些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扫描着台上每一个细节，空气绷得死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钱摩擦的声响。周教授那精心准备的ppt，在巨大的高清屏幕上滚动，干巴巴的图表、公式、行业术语，嗡嗡地从顶级音响里钻出来，台下投资人要么皱眉头，要么干脆低头刷手机。
费小极缩在后台厚重的天鹅绒帷幕阴影里，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他身上那套定制西装，料子是好料子，剪裁也贴身，可穿在他身上，怎么瞅都别扭，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把袖子卷起来或者解开两颗扣子。后台灯光惨白，把他那张混不吝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手里捏着几张硬邦邦的A4纸，正是周教授熬了半个月、改了无数遍的演讲稿。
周教授就站在旁边，脸色发白，鼻尖冒汗，像个等待宣判的老秀才，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显然还在默背着那些拗口的词句。他时不时偷偷瞟一眼费小极，眼神里带着点心惊胆战的哀求。
费小极皱了下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突然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在紧张安静的角落里格外刺耳。接着，他手腕那么随意地一扬——那几张凝聚了教授心血的纸，划出一道短短的弧线，“啪嗒”，精准地落进了旁边一个不知谁丢在那儿的空矿泉水纸箱里，跟几个废弃的矿泉水瓶做了伴。
“哎哟！费总！” 周教授低呼一声，差点跳起来，魂儿都快吓飞了，“稿子！那是…那是我…”
费小极没理他，只伸手在自己那身贵得要死的西装前襟上蹭了蹭，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他看向通往舞台的那片刺眼的光亮，咧开嘴，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混不吝的笑，白牙在惨白的灯光下闪了一下。
“下面，”前台传来主持人刻意拔高的、带着点激动尾音的通告，“让我们有请星辰科技的联合创始人、商业模式架构的灵魂人物——费小极先生，为我们压轴解读星耀科技独一无二的投资价值！”
掌声响了起来，礼貌，节制，带着点例行公事的敷衍，更多的是一种等待考验的审视。
费小极深吸一口气。后台那混杂着汗味、香水味和电子设备金属味的空气涌进肺里。他双手猛地向后一拨，像要推开一扇无形的、沉重的大门。厚重的天鹅绒帷幕被他粗暴地分开，舞台上那几乎能灼瞎人眼的光芒瞬间将他吞没。
他大步流星，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木质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脆响，在这过分安静的会场里，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蛮横劲儿，一直走到舞台中央巨大的屏幕前。他一把抄起讲台上的无线麦克风，“噗—”一声刺耳的电流啸叫猛地炸开，像把钝刀子刮过所有人的耳膜。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上千道目光，惊讶的、审视的、带着点被打扰了清静的不悦的，全都聚焦在他身上。费小极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他甚至还抬手用小指头掏了掏被啸叫震得发痒的耳朵，动作自然得跟在城中村胡同口晒太阳一样。
“咳！”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每个角落，有点沙，带着点满不在乎的江湖气，“那个…刚才周教授说的，挺好，挺好。”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价值千金的精英面孔，嘴角一咧，笑容里透着一股子天然的野性和混浊的狡黠，“就是吧，太…那个词儿咋说来着？对，‘阳春白雪’！弯弯绕绕，听得我这个乡下人脑仁儿疼，打瞌睡！”他真做了个揉眼睛的动作，引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他把麦克风换到左手，右手抬起来，拇指食指捻了捻，像是在搓一张看不见的钞票。“啥商业模式闭环？啥生态壁垒？整那么玄乎干啥？拆开了揉碎了，不就是我们那儿收破烂那点子事儿嘛！”
这话一出，台下瞬间死寂。前排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腕上戴着一块能把普通人一年工资戴在手腕上的金表的中年男人，眉头拧成了疙瘩，毫不掩饰地露出了“这哪来的疯子”的表情。旁边几个穿着高级套裙、妆容一丝不苟的女投资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嘴角撇着，满是轻蔑。就连坐在会场侧后方VIp席位的九爷，那张惯常看不出喜怒的脸上，眼皮似乎也微微抬了一下。
费小极对这些反应浑不在意。他干脆把麦克风往腋下一夹，腾出两只手，掰起了手指头，那架势活像是在菜市场跟人算账。
“您看啊，”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沉浸在自己逻辑里的兴奋劲儿，“第一步，纸皮换钱！”他竖起一根手指，用力在空中点了点。“收了废纸壳子，卖给回收站，钱到手了，对吧？这就是咱们的…呃，营收！”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头：“第二步，钱换馒头！”他另一只手在肚子前面比划了个圆圈，“肚子饿了咋办？拿这钱买俩大白馒头，热乎的，或者整碗阳春面。这就是…呃…维持成本！刚需投入！”
接着是第三根手指：“第三步，馒头养力气！吃饱了，对吧？身上就有劲儿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扛麻袋上楼都不费劲儿了！”他甚至还象征性地鼓了鼓自己的二头肌，“这叫啥？这叫生产效率提升！人力资本增值！”
最后，第四根手指猛地戳向天花板，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笃定：“力气足了干啥？接着收更多纸皮啊！收得更多，赚得更多，馒头吃得更多，力气更大，收得更多！这就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炯炯地扫过全场，然后猛地提高了嗓门，带着点街头吆喝般的穿透力，“生生不息！永动闭环！咱老百姓的顶级生态！”
会场里陷入了彻底的、足以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时间都好像停顿了好几秒。
突然，前排那个原本一脸不屑的“金表男”，“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变成了一阵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这笑声像火星掉进了炸药桶。
“哈哈哈！精辟！太他妈精辟了！”不知是谁在角落里吼了一嗓子，带着股莫名的激动。
“哗——！！！”
掌声，如同积蓄了许久终于决堤的汹涌洪水，猛地爆发出来！起初是稀稀落落，瞬间就汇成了雷鸣般的巨浪，排山倒海，震得整个会场的水晶吊灯都在嗡嗡作响！前排那些矜持的精英们，此刻一个个脸上放光，眼睛发亮，像发现了稀世珍宝，巴掌拍得通红！后排的人甚至站了起来，踮着脚尖，似乎想把这股子来自底层、带着尘土气息却又直指本质的“智慧”看得更清楚些。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代表着星耀科技本轮融资额的数字，原本还在平稳跳动，此刻，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力肾上腺素，开始疯狂地向上飙升！那红色的阿拉伯数字，如同脱缰的野马，每一次跳跃都带着撕裂空气般的劲道，冲击着所有人的视网膜！十亿、二十亿、三十亿……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后台靠近侧幕条的地方，九爷那位永远穿着一身剪裁完美黑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特助，双手抱胸，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他镜片后的眼睛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台上那个被掌声和狂热目光包围的身影，薄薄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讥诮弧度。他微微侧头，对着挂在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声低语：“九爷果然慧眼，这猴儿…戏瘾还真足，自己加的这场，效果拔群。”
“云顶”宴会厅，庆功宴。巨大的水晶吊灯换成了更迷离暧昧的暖光，无数高脚杯堆叠起的香槟塔，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金色光芒。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水、雪茄、高级料理和美酒混合的奢靡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夜景，灯火璀璨如倾倒的星河。
费小极成了绝对的主角。他被汹涌的人潮包围着，像一块散发着奇异能量的磁石。那些几个小时前还对他流露出不屑的投资大佬、金融巨鳄们，此刻争先恐后地涌上来，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甚至近乎谄媚的笑容，名片像雪片一样塞进他手里。
“费总！真知灼见！振聋发聩啊！”一个挺着将军肚、头发稀疏的老总用力拍着费小极的肩膀，力道之大，让他脚下都晃了晃。
“费兄弟！你这套底层逻辑，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另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的年轻投资人端着两杯香槟挤过来，硬塞给他一杯，眼神炽热得像要把他吞下去，“干了！以后多指点！”
“费总，方便留个私人联系方式吗？我对您的‘回收生态’理论，有几点深度合作的想法迫切需要交流！”旁边一个妆容精致、满身大牌的女投资人，声音柔得能滴出水，身体几乎要贴上来。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刺得费小极眼睛发花。无数的赞美、惊叹、阿谀奉承如同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他身上、脸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嘴里胡乱应酬着，手里的香槟一杯接着一杯被塞满，又被他机械地灌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气泡的辛辣，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被酒精和巨大虚荣点燃的燥热。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膨胀，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这是他费小极，城中村费哥，从未想象过的高度！那些曾经对他呼来喝去的面孔，如今全都堆着笑，弯着腰！这种感觉，比三伏天灌下一整瓶冰镇啤酒还要爽利百倍千倍！他咧着嘴，笑容越来越大，一口白牙在灯光下晃眼，那股子混杂着痞气的得意劲儿几乎要冲破他那身昂贵的束缚。
“来来来！敬我们的草根商业奇才！费总！”一个声音高喊着。
“敬费总！”
“敬费总！！”
周围又是一片举杯的附和声，声浪震耳。费小极豪气干云，眼前的香槟塔在迷离的光线下仿佛镀了一层梦幻的金边。他甩开身边递过来的酒杯，目光瞄准了塔尖最顶上那瓶尚未开启的、贴着金箔标签的顶级香槟。那瓶酒，像个孤高的王者，俯视着众生。
一股子蛮横的冲动直冲脑门儿。去他妈的优雅！去他妈的规矩！他费小极，就要那最高处的！
“都闪开！”他吼了一嗓子，笑声粗嘎。在人群的惊呼和带着看好戏的笑声中，他两步蹿到香槟塔前，身体猛地向上一蹿，动作带着点街头混混抢地盘的敏捷和悍勇，伸手就去够那个塔尖的王者。
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用力一拽！
“啵！”一声轻响，软木塞被他粗暴地拔开！
琥珀色的酒液带着丰沛的气泡，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
费小极仰起脖子，张开嘴，不顾酒液溅湿了他的高价西装前襟，对着瓶口就“咕咚咕咚”猛灌起来！冰凉的酒液冲进喉咙，带着霸道的甜腻和强劲的气泡，一路烧灼下去，直冲头顶！周围爆发出更响亮的哄笑、口哨和掌声，混合着水晶杯碰撞的清脆交响，汇成一片喧嚣的汪洋。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世界的王，无所不能！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流，如同毒蛇的信子，倏地穿过这片沸腾喧嚣的声浪，极其精准地钻进了他亢奋得有些麻木的耳朵里。
声音是从侧后方一根装饰着巨大鎏金花盆柱的阴影里传来的，压得极低，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鄙夷，如同淬了冰渣：
“啧，看见没？九爷养这猴儿，戏演得是真不赖，把满场的‘人精儿’都当猴耍了，值个大价钱！”
另一个声音立刻附和，同样压低了，却更显猥琐：“可不是嘛！‘底层闭环’？哈哈哈，说得跟真的一样！一个收破烂起家的混混，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要不是九爷手把手教他怎么张嘴，他懂个屁的投资逻辑！九爷才是真神仙，这盘棋下得妙啊，废物利用得彻底…”
最后四个字，“废物利用”，像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费小极太阳穴里！他正仰头灌酒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冰凉的顶级香槟还在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滴落在昂贵的西装上，晕开深色的酒渍。刚才还灼烧全身的燥热和膨胀感，瞬间被一股更猛烈、更原始的冰冷蛮力击得粉碎！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危险的“咚咚”声。
废物…利用？
猴子演戏？
九爷…手把手教？
先前路演时的灵光一闪，那源于城中村挣扎岁月的生存本能所带来的短暂辉煌，此刻被这恶毒的私语瞬间染上了油腻污秽的颜色。原来那不是他费小极的智慧闪光，只是九爷精心设计的提线木偶剧？他那点自以为是的狡黠，在九爷眼中，不过是猴子戴帽的滑稽表演？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狂怒、羞辱和被彻底愚弄的荒唐感，如同地下熔岩，轰然冲顶！烧得他双眼赤红，耳膜轰鸣！捏着香槟瓶颈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惨白，咯咯作响，坚硬的玻璃瓶身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他生生捏碎！
他猛地放下酒瓶，琥珀色的酒液在瓶内剧烈地晃荡。他没有立刻回头去找声音的来源，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细微地颤抖着。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如同毒蛇的凝视，从另一个方向无声无息地缠绕过来。
费小极心头那团暴烈的无名之火被这目光一激，竟诡异地窒了一窒。他几乎是凭着某种动物般的直觉，猛地扭头，目光越过喧嚷的人群和刺眼的灯光，射向舞台方向——那里，巨大的路演演示屏幕尚未完全关闭，作为庆典背景墙，正循环播放着星耀科技的宣传画面。
画面切换。
那是一张色调冷硬的航拍照片——九爷在海外某处庞大矿场的俯瞰图。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上丑陋开裂的伤口，狰狞地吞噬着山体。巨型机械如同钢铁蚂蚁般点缀其间。画面本身充满了一种冰冷的、掠夺性的工业力量感。
然而，费小极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照片背景深处，一处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那是矿场边缘一片废弃的、看起来像是临时指挥所的简易板房区。在其中一间板房斑驳褪色的白色外墙上，被人用似乎是黑色喷漆，不甚清晰、却绝对无法忽略地喷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符：
“76°08N, 142°41E”
费小极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一口巨大的铜钟在他颅内被狠狠撞响！震得他眼前发黑，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冻结！
这串该死的数字！这组如同诅咒般的坐标！
它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记忆最深处，带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他绝不会认错！几个月前，在那个混乱得如同地狱的夜晚，为了争夺那本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密码古籍，他和黑蛇帮的人在那个废弃的化工厂仓库里杀红了眼。古籍最终被撕碎抢走，但其中几页残片，曾短暂地落在他手中。那几页上，除了鬼画符般的秘文，唯一清晰可辨、被反复用血红色颜料圈出的，就是这组坐标！老瘸腿叔最后倒在血泊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沾满血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向的方向，仿佛也烙印着这串数字！老瘸腿叔浑浊的眼睛里最后凝固的，是刻骨的恐惧和绝望！
这不是一串简单的数字！这是通往地狱的密码！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为什么？为什么它会出现在九爷矿场的照片里？是巧合？还是…九爷就是那幕后翻云覆雨的黑手？他费小极，他今天这场万众瞩目的“表演”，甚至整个星耀科技这座璀璨的金字塔，难道都只是…都只是掩盖这血腥坐标的一个巨大幌子？！
费小极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宴会厅里震耳欲聋的喧嚣、刺鼻的香水雪茄味、晃眼的灯光、那些围着他阿谀奉承的脸孔……所有的声音都让他心惊胆战…～…